林绮瞳醒来的第一反应,就是努力回想喝醉后发生的所有事、并且检查自己的全身上下:没有吻痕、没有被侵入的酸胀感、也没有可疑液体从体内流出的异样。
她松了口气,这回总算没有再喝醉酒误事。
迅速梳洗完毕换好衣服,林绮瞳走下楼梯。
这个时间点外公和舅舅应该早就去公司了,表哥和表嫂似乎也曾说过今天要自驾出去度假,表弟忽略不计,那么应该就剩下外婆在家了。
她正盘算着今天要不要趁着‘黑色星期五’陪外婆出去逛逛街?结果冷不防一抬眼就看到了与外婆艾莉西亚夫人坐在沙发上相谈甚欢的聂皓希。她的脑中立刻开始警铃大作:这人难道昨晚上在家里住下来了?
顿时,一系列发生过、没发生过的各种‘不可描述’的设想还有画面统统一股脑地向她袭来。
神情恍惚地向外婆问了声好,林绮瞳眉宇紧蹙地盯着聂皓希,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可被视线‘攻击’的男人却仿佛浑然未决,一派谦和有礼地向她问好,然后继续全神贯注地与艾莉西亚夫人交谈。言语间又轻而易举将老太太捧得笑声不断。
“你这年轻人真会说话。”好半天后心情格外愉的艾莉西亚夫人在外孙女哀怨的眼神中才终于想起小丫头似乎还没吃午饭?于是她意犹未尽地起身拍了拍聂皓希德肩膀然后起身,问林绮瞳:“绮瞳,你饿了吧?我让切尔西给你摆饭?”
切尔西是林家的家政助理,除了重大节日,林家的三餐基本都由她根据每个人钦点的菜谱来制作。
“我要吃华餐!”林绮瞳知道切尔西是华裔的南方人,父母是洛杉矶一家华餐馆的厨师,她本人更是烧得一手正宗又好吃的华餐,于是有些嘴馋,“要三杯鸡、椒盐鱼柳、荔枝肉、要是还有佛跳墙就更好了!”她觉得自己饿得可以吃下一头牛。
艾莉西亚夫人瞪了她一眼:“这个点才起来,哪有时间给你做这么多菜!要吃华餐就只有现成的鱼香肉丝和芦笋煎鸡蛋以及年藕汤,还是你要外婆给你做一顿爱尔兰菜?”
老太太可是正儿八经的爱尔兰裔移民,只爱传统的炖肉、培根、土豆、面包,对华餐才无感呢。
昨天晚上才吃了一大盘的烤鸡,林绮瞳实在是怕了再吃一锅炖肉了,连忙说:“好啦,有什么我就吃什么啦……”
艾莉西亚夫人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一位好淑女是不应该对食物挑三拣四的。
老太太向厨房走了几步,忽然又停下来对聂皓希说:“皓希呀,外婆刚才一直忘了问你,你吃过午饭了吗?没有的话要不要跟绮瞳一起用饭?”
“好的,谢谢外婆!”聂皓希连忙站起来道谢。
“别这么客气。”艾莉西亚夫人和蔼地笑道,“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吃的?外婆让切尔西给你做。”
林绮瞳顿时不服气地张大了嘴:说好的只有‘现成的菜’呢?
聂皓希看了好笑,但还是维持着一份陈恳认真的表情回答艾莉西亚夫人:“我跟绮瞳吃一样的就好,家里的菜每一样都很好吃,我不挑食的。”
他又是一番恰到好处的恭维,老太太心情大好,于是乐呵呵地走开为两人安排午餐去了。
“……”林绮瞳以一种看怪物的眼神不满地瞪着聂皓希,“你不挑食?”那以前那个对她做的菜各种嫌弃的人难道是鬼吗?
“作客的时候‘不挑食’是礼貌。”聂皓希理所当然地说,“而且我饿了。”
才怪,未经邀请不要在主人家的饭点拜访这是常识,他当然是吃过午饭了才过来的。不过没想到林绮瞳起得这么晚,如果能再跟她享用一顿温馨的午餐的话,就算多吃一点当然也是很值得的。
林绮瞳扶额。这个男人不知怎么的最近一直都让她觉得好心塞啊。
“你昨晚上没住下来?”她换了个话题。
“我在外面订了酒店。”聂皓希说,见林绮瞳听完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他忍不住又‘调戏’道:“怎么,我没留下来‘陪你’你很失望?”
“怎么可能!”林绮瞳炸毛,“话说我昨晚上喝醉了,你没趁机对我怎么样吧?”
“我当然没有‘对你’怎么样了。”因为都是你在‘对我’干‘坏事’。
“真的?你发誓?”
“比珍珠还真,我发誓。”聂皓希脸不红心不跳地钻了林绮瞳言语中的漏洞。
林绮瞳虽然还是感觉有些不太对劲,但考虑到对方并没有留宿、而自己也真是什么都没印象了,所以最后也只是‘恶狠狠’地横了聂对方一眼了事。
聂皓希低低地笑了起来。这样的‘欢喜冤家’模式,其实真的挺好。
两人用过饭后聂皓希抢在林绮瞳表态之前对艾莉西亚夫人提出‘因为公司有重大事务’所以要‘提前把林绮瞳接走’。
老太太当然十分不舍,但想到很快圣诞节长假就又到了,外孙女到时又会过来,所以也就没再多挽留两个孩子回公司去办要紧的事。
原本打算躲在林家过完周末的计划泡汤,林绮瞳气呼呼地提了自己的小行李箱上车,作为发泄她还特地把讨人厌的男人赶到了副驾,自己开车在高速上狂飙泄愤。而坐在副驾的男人偏偏还气死人不偿命地说:“开慢点,安全第一,又不是不知道自己车技不好。”
怼得林绮瞳险些没一脚刹车踩到底,然后把他从车上给踹下去。
感觉到自己内伤到不行,又觉得这样没完没了的斗气实在没趣极了,她反倒慢慢把车的速度减到了正常的迈数。
“好啦,不逗你了,这次提前把你找回去是因为杨家那边有了新消息。”眼看心爱的女人已经有了真正生气的前兆指标,聂皓希见好就收,立刻转向跟对方说起了正事。
林绮瞳用眼角余光白了他一眼,然后静静地等待下文。
聂皓希无缝切换到严肃模式,说起了自己最近一段时间的调查结果:“我查到之前杨家的洋宏公司每个月初都会将一笔资金化整为零分散到大约900多个固定的‘个人账户’里面,而这些账户又经过若干次转账,最终的资金流向一小部分是龚焕豪的康达人寿,另一部分几乎都汇给了港岛的两家跨国集团的子公司。”
“哪两个集团?”这则消息确实非常重要,林绮瞳闻言立即也收起了轻漫的玩笑心态。
“吴明实的正诚集团还有闵建学的祥全地产。”聂皓希说。
林绮瞳在脑海里过了一遍政商圈的重要人物关系网:“我隐约听说吴、闵两人似乎跟井祝星私交很好,要是按你刚刚说的,康达作为井派的大钱包,现在是跟港岛那边合作,偷偷洗钱和向海外转移资产了?”她想起之前狙击杨家股票的时候,在港股出来解套的庄家很多的确被查出是康达人寿的人马。
“很有可能。”聂皓希同意道,“虽然那上千个个人账户找人用了虚拟机torvpn多层中转,但还是被我查到了无论出款方还是收款方,他们的真实ip都只是固定的几十个人,所以说白了他们就是在把钱从左边口袋掏出来放右边口袋。”
“所以杨家之前一直在帮龚焕豪他们洗钱?”林绮瞳听得直皱眉。
“毫无疑问了。”聂皓希回答,“还有,杨锦慧在狱中死了。”
“你说什么?杨锦慧死了?”林绮瞳大吃一惊,“她不是才被判有期徒刑二十五年吗?这才入狱多久,怎么就突然死了?死因是什么?”
“说是‘精神崩溃’,‘自杀’。”聂皓希冷笑,“但是据我得到的消息,是杨锦慧跟龚焕豪的人谈判想要获得减刑甚至保外就医的机会,可最后谈崩了,结果她被逼急了想拿‘爆料’来威胁龚焕豪,结果——”
“结果就被灭口了?”林绮瞳下结论。
“十有八九。”聂皓希赞同道,“我估计杨家手里除了洗钱的事情,说不定还有井派的其他把柄,不然不至于逼得龚焕豪在我们聂家监控的眼皮子底下这么决然地下杀手。”
他想了想,问林绮瞳:“你那边监控杨锦仁的电脑有什么收获吗?”
“有一些。”林绮瞳回答,“虽然杨锦仁平时用完电脑后很注意删除数据,但还是被我发现他的后台程序里有一个登陆‘黯网’的软件。”
作为全球最邪恶的黑市交易平台,黯网有着强大的匿踪功能,所有的访问记录和地址都会在当天清除。但林绮瞳很幸运,在长时间的‘守株待兔’之后,她无意间在杨锦仁的电脑内存里搜到了他当天没来得及删除的一个痕迹——一份黯网登录数据包。
虽然解析之后发现这个数据包里面内容很少,仅仅只能表明杨锦仁在几天内曾经多次以会员身份使用过黯网,但是如果考虑到杨锦仁的整形医院的病患名单里面,除了最普遍的那些爱美的女士以及受伤需要手术矫正的伤患,他们另外还有一批隐秘的‘尊贵客人’——国内年迈脏器衰竭的高官、外国的亟需器官移植的超级富豪——再联想起传说中黯网里成交量高得惊人的黑市器官买卖……这两点一旦相关联,那么案件的重大程度可想而知将会多么令人心惊胆寒。
听到‘黯网’两个字,聂皓希也罕见地沉默了。显然,他也想到了林绮瞳刚才的一系列推断。
车厢里陷入了一阵骇人的寂静。
“你决定要继续往下查?”许久之后,聂皓希问道。
“当然要查。”林绮瞳义愤填膺。她想起了自己被迷晕摘取卵子和胚胎的那段噩梦,每次回忆起那段经历她都在愤恨之余更依稀感觉到那股残余的无助还有恐惧。
而现在她居然发现杨家原来根本是惯犯!且世界范围内他们还有更多的同伙在以此牟利,让更多的受害者经历过比她更可怕的遭遇!这让她怎么能够袖手不理?
“我知道继续查下去可能会惹上很多麻烦,如果你有顾虑,现在还来得及抽身,我不会怪你的。”
她清楚自己的选择意味着她将正式走到那些黑色力量的对立面,一旦被对方发觉,极有可能卷入巨大的冲突和危险之中。可这是她的良知对她的要求,她必须要这么做。只是身边的人,她并不想拖他们下水。
聂皓希听完她的话笑了:“说什么傻话呢!”
他伸手紧紧覆盖住林绮瞳握着方向盘的右手,“我们早就在同一条船上,不可能分得开了。所以不管你做什么选择,我都会支持你、跟你共同进退的。我们是最好的‘战友’,不是吗?”
他见林绮瞳脸上仍然流露出担忧和迟疑之色,于是又继续安慰她:“不过,我们现在也不用把事情想得太过悲观。世界的格局太大,我们最好还是先从国内的杨锦仁极其雇主开始一步步查。龚焕豪的事我已经跟我爷爷交了底,如果真到了危急时刻、那伙人敢对我们不利,聂家一定会出手的,你放心。”
“希望不会真到那一步,我会格外小心不被他们察觉的。”林绮瞳感激地看了聂皓希一眼,“谢谢你。”她说。
聂皓希拍了拍她的手背:“我们之间不用说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