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林管家是何等人物,见过的世面多了,不知见过多少权贵人家,哪里会将他这点威胁放在心上,神色平静道:“我家老爷确实身上不好,贾大人素来知礼,若要设宴,大可等我家老爷身体痊愈之后,又何必急于一时。”
那管事一时语塞,不甘不愿沉着脸离开,回来就添油加醋学给了贾雨村听,道:“那林家实在欺人太甚,一个管家都那般狂傲,根本没将大人放在眼里!”
贾雨村听完后,脸色立马沉了下来,他这些年身居高位,被人奉承着惯了,
越发容不得有人违逆他,如今林如海丝毫不给他脸面,心下自然恼怒非常,冷笑道:“他既不来,我便登门拜访,你便告诉林如海,只说我等着他,什么时候病好了我什么时候上门,我就不信他能病一辈子!”
当下便又提笔写了拜帖,命管事送去林府。
那管事趾高气昂的递了帖子,又皮笑肉不笑道:“我家大人说了,林大人只管好生将养,什么时候身子好了我家大人再登门拜访,不论多久都等得。”
老管家闻言面色微凝,转头吩咐小厮上茶,转身便去了后院。
林如海正在书房看书,老管家上前呈上帖子,又将那管事的话转述了。
林如海接过帖子看了一回,心下满腹疑窦,贾雨村一再要见他,到底是为何?
老管家见状道:“老爷既不愿见,不如托病推了便是。”
林如海闻言沉吟不语,贾雨村这次执意要见他,必然不是什么好事,只是如今这情形,避是避不了,心下思量片刻,摇头道:“对方来者不善,避得了一次,避不了第二次,他既然已经递了帖子,没有拒之门外的道理,罢了,你回复来人,就说我三日后恭候贾大人大驾。”
因此回了帖子,命管家交于来人。
贾雨村得了回信,自是十分得意,道:“算他识趣。”
到了约定的这日,贾雨村坐着软轿来到林府,半日间到了门首,远远地望见门外蹲着两个大石狮子,正门不开,东西两侧门开着,便从侧门进来。
一时进了正院,便见四面抄手游廊,正中是穿堂,中间放一个紫檀的架子,竖起一扇赤金嵌八宝镂空花海上三山的屏风。转过屏风,又是一个大院子,四棵大木犀,四周游廊皆有侧门。
上了阶去便就是二层仪门,长遮厅、四围廊槛,愈觉得恢弘大气,其阀阅高华还在荣宁两府之上。
这所七进的大院乃是林家祖上封侯时所置办,百年沉淀下来,低调又不奢华,下人亦规矩严谨,进退有度,处处彰显着百年世家的底蕴。
京中皇亲贵族何其多,好地段好宅院早就有主了,像林家这样宽敞气派的府邸更是满京城里也找不出几处来。
贾雨村越看心下越是不忿,又羡又妒,林如海生
在列候之家,出身显贵,一路仕途平顺,末了还能以一品大员的品级致仕荣养 。
而自己却出身贫寒,几十年来摸爬滚打,好不容易才挣下今日的家业,即便他已官至大司马,如今他们一家人还只能挤在一个四进的小宅子里。
贾雨村越想越觉上天不公平,想起当年在林家当西席时的落魄,越发嫉恨林如海,不过他城府深沉,面上却不露分毫,依旧一副端方稳重的模样。
林如海已等在正院门口,一时见了面,便请入座奉茶。
寒暄了一回,贾雨村方步入正题,笑盈盈道:“今儿来是给老大人道喜来了。”
林如海闻言一怔,道:“雨村兄说笑间,我都一大把年纪了,喜从何来?”
贾雨村哈哈一笑,道:“老大人风采不减当年,又何必过谦,我今日正是受人所托来做媒的。”
林如海十分惊愕,万万没想到贾雨村此来竟是做媒,忙道:“雨村兄美意在下心领了,只是我已年过花甲,早已无续弦之念。”
贾雨村浑然不将林如海的拒绝放在心上,摆手道:“老大人先别急着拒绝,我所说的可并非一般的胭脂俗粉,乃是刘远将军的表妹,丽妃娘娘的嫡亲姨母。
那姑娘正值摽梅之年,生得品貌端庄,风姿娇艳,且又知书识字,手巧心慧,书画皆通,因仰慕大人风采,愿以终身相托。
刘远将军家的老太太寻到我家夫人,再三请托,务必促成这门亲事,我家夫人因不便出面,特托我来做这个媒人!”
他心下盘算的极好,林如海若是答应,这素日清正的名声便保不住了,六旬老朽娶一个妙龄姑娘,这对别人而言顶多是一场风流韵事,但林如海自来以端方君子形象示人,此事一出,这所谓的清正端方的君子便要沦为笑柄了。
林如海若是不答应,便要得罪自己与丽妃一家,得不偿失。
林如海瞥了一眼贾雨村满是算计的眼神,心下冷笑一声,摇头道:“只怕要辜负雨村的美意了,在下自拙荆亡故后便无意再娶,况且已年过花甲,哪能耽误人家姑娘终身,这结亲之事便不必再提了。”
贾雨村闻言,神色微有些不悦,道:“老大人此言差矣,人不风流枉少年,如
今人家姑娘真心仰慕,为了大人丝毫不介意年岁之差,竟是莫辜负了这番心意才好。”
贾雨村语气居高临下,全然没有了当日求人的谦卑。
林如海面色也淡了下来,道:“雨村兄真真是有心了,处处为在下着想,似乎十分期盼在下同意了这门亲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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