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昨日下大雪,贾母与王夫人便发话,免了众人的晨昏定省,李纨也因此才能睡个懒觉。
正说着,便见碧月掀了帘子进来,跺脚道:“嗐,这天气真要冻掉人的骨头了!”
李纨便问:“这会儿雪还下不下了?”
碧月连忙走到薰笼边烤暖了手,方走过来帮着服侍,道:“雪倒是不下了,已出了太阳了,只是依旧冷得很。”
素云笑道:“这冬日里的日头只看着暖和,其实就是个摆设,哪有什么暖意。”
说话间梧桐带着两个小丫头端了热水巾帕进来,碧月替李纨挽了衣袖,又用大毛巾掩了领口,一时漱盥已毕,碧月又服侍李纨梳头。
才收拾妥当,忽见素云捧了件衣裳出来,笑道:“这几日天冷,可巧前儿庄子上送来的出息里有一块极好的貂皮,我便给奶奶做了件雪褂子,奶奶看看喜不喜欢。”
说罢展开衣裳与李纨看,却是一件藏蓝色暗花缎对襟貂皮褂,领口缀梅花型累丝嵌珍珠金领扣一枚,珍珠扣五枚,雪青色素纺里,外面是蓝色牡丹纹暗花缎,领口、袖边皆镶着风毛,自外向内镶饰元青色梅花纹织金缎边,十分雅致。
李纨一见之下便十分喜欢,当即换下了身上的石青色团花倭缎袄,对着镜子照了照,紫色貂皮褂衬着松花绫袄儿,越发显得庄重素雅,心下极为满意,点头笑道:“这衣裳颜色花样都极好,你有心了。”
素云抿嘴笑道:“奶奶喜欢便好。”
李纨微微一笑,从妆奁
里随手拿了一根嵌宝花蝶鎏金银簪递予她,道:“大冷的天难为你了,这簪子拿去戴罢。”说罢又拣了个金托底的绿松石戒指与碧月,“这戒指碧月拿去。”
两人皆知李纨体己丰厚,对服侍的人亦极大方,当下也不推辞,笑着接过,福身笑道:“多谢奶奶赏赐。”
梳洗妥当,便有婆子送了早饭来,李纨并不太饿,随便吃了两口粳米粥并几个点心便罢了。
吃过早饭,李纨便倚在炕上看书,累了便看看窗外景致,见那些婆子们已各自拿了苕帚,照分管的地界,将院中积雪扫开,已显出一条路来,此时正是雪霁天晴,透起一轮旭日,照耀得满地银装分外光明。
看了一会书,李纨又觉无趣,正欲去秋爽斋转一转,素云忙取了狐皮斗篷来与她披上。
李纨抱了一个画珐琅海棠花卉开光双鹿手炉,才出门,便见探春围着大红猩猩毡的斗篷,带着观音兜,扶着个小丫头,后面一个妇人打着一把青绸油伞,慢慢走过来。
素云忙收了伞,笑道:“这下可巧了,三姑娘来了,奶奶竟不用过去了。”
李纨也觉奇怪,便站住脚,在门口等着,待探春走过来便笑道:“正说要去找三妹妹说话呢,可巧你就过来了。”一面说一面含笑让进屋里。
探春解下斗篷,又除了兜帽,方笑道:“今儿来原为求嫂子一件事。”
李纨正叫丫头上茶,闻言一怔,笑道:“究竟什么事?要你大雪天的跑过来?”
探春吃了口热茶,笑道:“嫂子也知道,我最近帮着凤姐姐料理家事,眼看着又要到年下了,各处的事情极多,偏芝哥儿病了,凤姐姐与平儿这几日都抽不开身,这几日又要核账,我想着咱们府里除了平儿只碧月姐姐熟悉这些,故而想向嫂子借人,帮着料理两日。”
凤姐自从得了儿子之后,便有子万事足,芝哥儿又还小,片刻离不得亲娘,故而如今家中大小事物都是探春帮着料理。
探春是个有心气的,先前见府中乱象渐生,早就心下不满,因此自管家后一应事宜都十分用心,借机将下人间的不良习气整顿了一番,蠲了好些事项,重新立下规矩,虽然免不了惹得一众下人怨声载道,
但府里的风气确实改善了许多。
贾母与王夫人对此都十分满意,探春得了支持,行事底气越足,如今在府里杀伐决断,说一不二,下人比畏惧凤姐更甚。
李纨自然无有不肯,笑道:“这个容易,横竖碧月在家也无事,妹妹只管叫她去。”
探春喜之不尽,忙道谢。
李纨便转头向碧月道:“你去帮三姑娘料理几日罢,等核完账再回来。”
碧月答应着,当即收拾了铺盖妆奁,搬去秋爽斋。
李纨站在窗前,看着探春渐渐远去的背影,心下暗暗叹息,探春性情爽利,又杀伐决断,人才品貌都是百里挑一,偏终身至今没有着落。
按原著时间推算,贾家败落顶多还有几年功夫,须得尽早张罗好探春的亲事,否则只怕难逃和亲的命运。
想到此处,李纨心下打定主意,过两日就去找凤姐商议此事,看看有没有什么法子为探春相看。
这场大雪下了又停,停了又下,直到第四日上方才渐渐止住了。
这日,李纨去给贾母请安,一进屋,便当地放着象鼻三足泥鳅流金珐琅大火盆,正面炕上,贾母靠坐在大红妆缎狐皮褥子上;小炕上也铺了狼皮皮褥,邢夫人、王夫人、薛姨妈等坐着,宝琴探春姊妹等人坐在两侧,正陪着贾母一处说笑。
李纨请了安,探春姊妹等人也起身见礼,一时归坐,贾母便笑道:“先前几日接连大雪,连带我这里也冷清了不少,这两日人才齐全了些。”
薛姨妈等人都笑道:“这几日大家都闷在屋子里,想着老太太这儿热闹,我们才来凑趣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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