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顾湛正在翰林院当值,闻得消息也急忙请了太医赶来,好在林如海此次风寒倒不甚重,只是当年中毒到底伤了底子,如今又已年过半百,比不得年轻时强健,这才缠绵多日不愈。
黛玉心下担忧,亲奉汤药,不离左右。
如今顾林两家名分已定,三书六礼也已过了大半,顾湛作为半子,亦时常上门探望,侍奉汤药。
自从顾林两家定亲,林如海便将这个女婿将当成了自己的亲生儿子对待,如今见他这般孝顺,心下越发满意,悉心指点他为官之道,可谓是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
顾湛自幼父母双亡,虽有祖父母照看,到底心有遗憾,而今林如海一番慈爱之心不亚于亲父,心下感激,侍奉越发尽心。
黛玉对此自是十分欢喜,暗道自己没有看错人。
静心调养了七八日,林如海方才痊愈,黛玉这才放下心来。
展眼到了四月二十六,乃是宝玉生日,宝琴、岫烟并平儿亦是同一日,李纨探春等人便凑了份子,在芍药栏红香圃设了几桌酒席,好生热闹了一回。
黛玉因前几日染了些风寒,身体尚有些不适,便不曾久留,将预备的四份贺礼送了,吃了酒席便告辞回去了。
次日平儿还席,又请了尤氏凤姐,在榆荫堂摆了几桌新酒佳肴。
吃到酒热之时,大家玩笑,采了一枝芍药,命女先儿击鼓,大家传花为令,正热闹之时,忽有宁府下人来报,道贾敬在玄真观服丹药殡天了。
众人大惊失色,尤氏慌忙赶回府中,李纨凤姐忙收了酒席,一面打发人去告诉贾母王夫人等。
贾珍等人一面料理丧事,一面打发人往各亲友处报信。
林如海这日正在书房同朋友对弈,听得消息不禁也吃了一惊,忙换了素衣赏,携了黛玉前去道恼。
此时贾敬业已装裹好停放在铁槛寺,因目今天气炎热,贾珍担心尸首腐臭,便命天文生择了最近的日期入殓,又命人去请了
和尚道士,安排法事超度。
随后京中与贾家有旧的人家都前来吊唁,庆德帝念宁府祖上有功,亦下了旨意追封贾敬五品之职,命光禄寺按上例赐祭,朝中王公以下亦恩准祭吊。
此旨一下,不但贾府里人谢恩,连朝中所有大臣,皆高呼称颂不绝。
贾敬停灵七七四十九日后方出殡,灵柩停放在铁槛寺,等过百日后,方扶柩回籍。
彼时已是七月,正是瓜果之节,黛玉预备了些时鲜瓜果并绸缎点心,打发人往各家送去。
可巧这日顾老夫人正同颜慧一处说话,听闻黛玉打发人送了瓜果点心来,极为欢喜,忙命人好生封赏来人,又叫来长媳冯氏:“我记得今早外头送了好些新鲜樱桃来,你挑些好的出来,再瞧瞧有什么绸缎纱罗、新鲜点心,一道收拾了给玉儿送去。”
原来冯氏多年来一直随丈夫顾峯在常州任上,直到今年三月间顾峯回京述职,随后升任吏部侍郎,一家子这才回了京都。
先前顾家事务多数都是由管家娘子料理,大事才回禀顾老夫人,如今顾峯一家回京,冯氏身为长媳,便接回了管家权,一应人情往来,应酬交际之事皆由她料理。
冯氏闻言答应着,道:“老太太放心,已经命人收拾妥当了,命厨房现做了几样精致糕点,还有前儿宫里赏的上用纱罗也寻了几匹出来,又添了香珠、团扇、荷包几样。”
顾老夫人点了点头,只是到底还是有些不满意,想了想便吩咐身边的丫鬟秋菊:“去将前儿皇后娘娘赏的那匹茜香罗的尺头寻出来。”
秋菊答应着去了。
颜慧笑道:“听说这茜香罗乃是茜香国女王所贡之物,夏天系着,肌肤生香,不生汗渍。只是太过难得,统共才七八匹,后宫中也只皇后娘娘得了两匹,前儿我们老太太进宫,娘娘也赏了一匹。”
顾老夫人点头笑道:“这料子确实难得,轻软光滑,颜色也鲜亮,正适合小姑娘,我老天拔地的,白收着也可惜,倒不如给了玉儿做衣裳穿。”
说话间秋菊已取了尺头来,用托盘小心捧着。
冯氏忍不住细看了一回,只觉比亮纱还要轻软,光滑轻软,色如晚霞,一股莲花香沁心扑鼻,抚之虽盛暑
不知炎热。
这半年来她已见识了顾老夫人对黛玉是何等疼爱,却没想到竟连这般珍贵的茜香罗都舍得给出去,自己与一双儿女却半分都没摸着,心下不免泛酸,暗怨婆婆偏心外人,亲孙子孙女反倒靠后了。
顾老夫人眼明心亮,将冯氏的神情看的一清二楚,不禁心下暗暗叹气,这个儿媳妇先时虽娇惯了些,倒也知道些分寸,没想到这几年年纪大了,性子越发左了,都已是当婆婆的人了,还是这般眼皮子浅,凡事又爱掐尖要强,也小家子气了些。
正欲敲打几句,忽有丫头送了几色细点瓜果上来,冯氏方回过神,忙敛下心神,先孝敬了顾老夫人。
顾老夫人叹了口气,只得将话咽下了。
冯氏又向一旁的颜慧笑道:“这是厨房才想出的新鲜花样,甜而不腻,姑奶奶也尝尝。”
颜慧微微一笑,道:“多谢嫂子。”她与冯氏本无深交,方才又见她神色间对黛玉颇有微词,心下不悦,便也不如何热络。
冯氏见她们姑侄两个亲热不已,自己反倒似个外人,心里越发不自在,略说了几句话便寻个由头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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