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纨先前便已猜着了几分王夫人的意思,此时倒也不觉惊讶,低头想了想,道:“回太
太的话,不是儿媳推脱,只是咱们府里上下几百口人,事多繁杂,我还要照看兰儿,单我一个人只怕顾不过来。”
王夫人闻言沉吟了片刻,道:“那依你的意思是怎样?”
李纨道:“我想着不如叫二妹妹同三妹妹帮忙一道协理,一则多了两个人帮忙,凡事也便宜些,二则如今二妹妹都已定了亲,三妹妹也大了,正好借此历练一二。”
若是在其他人家,像迎春探春这般年纪的姑娘,早该学着管家理事了,不然出阁后一无所知,又如何打理中馈,偏荣府竟无人在意。
之所以没提惜春,一是惜春年纪尚小,二是惜春不过因贾母之命才抱来与迎春、探春一处抚养,本身到底是出自宁府,不便插手荣府内务。
王夫人听了这话微微皱了皱眉,心念转了几转,道:“罢了,就依你的主意罢。”
先前因着赵姨娘之事,王夫人多少有些迁怒探春,这段时日一直都淡淡的,只是如今事情已经过去了,赵姨娘已经得到了惩罚,探春到底无辜,也没必要再计较了。
却说迎春探春听到信后惊喜非常,探春更是喜出望外,知道是李纨的建议,心中皆十分感激。
自次日起,李纨与迎春、探春便开始走马上任,府中大事还是由王夫人主张,其余琐碎之事一应都由迎春探春合同李纨裁处。
府内一干婆子媳妇先听见李纨与迎春探春管家,各各心中暗喜,心想一个是寡妇奶奶,素来宽厚,迎春探春不过是两个未出闺阁的年轻小姐,且素日也最平和恬淡,自然比凤姐儿好搪塞些;因此,都不在意,比凤姐儿前便懈怠了许多。
李纨先前也偶尔帮着凤姐料理些琐事,对荣府内上下诸事并所有管家媳妇的底细皆一清二楚,迎春性情软弱,好在这些年在李纨的教导下也渐渐掰过来了一些,管家理事的手段也都学了,且如今定了亲,行事底气更足了些,探春更不必说,精明能干,精细之处不下凤姐。
因此三人合计了一番,初时也不着急,只翻看历年账本,三四日后,众人都懈怠了,才择了个时机,当众拿了几个管事媳妇作筏子立威。
这一招杀鸡儆猴十分有效,加之三人处事公正妥帖,一
应事物都料理的井井有条,连贾母与王夫人都十分满意,众人再不敢小觑半分,虽心下叫苦,也只得老老实实当差。
流光如驶,展眼夏尽秋至,天气渐渐凉爽下来。
这日李纨料理完琐事,想起许久不曾去探望过凤姐,便叫素云做了几样精致吃食,装了盒子往凤姐院里来。
此时贾琏还在衙门未回,丫头、媳妇们瞧见李纨来了,赶着揭起帘子。
平儿早迎了出来,笑道:“奶奶快请进,我们奶奶在里头等着呢。”
李纨进去,一径走进里间,正到了凤姐的卧室,便凤姐倚在坑上,穿着件银红小袄,头上挽的慵梳髻,枕的半新不旧大红顶绣花枕,身上盖着一条水红绣葡萄缠枝花纹的夹纱被,手中正剥着个朱橘,不禁笑道:“我还怕你闷了,如今看来你如今倒自在。”
凤姐忙笑着让座,又命小丫头上茶,道:“不过是打发时间罢了,成日家闷在屋里,身上都快长虱子了。”
李纨闻言失笑,摇头道:“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我们忙得团团转,才起的诗社都撂下了,你这会子清闲了,倒来说风凉话儿,回头等哥儿生了下来,你还想这么清闲不成。”
这管家之事实在是个烂摊子,吃力不讨好,亏的凤姐这几年有本事,料理的周全妥帖。
凤姐笑道:“横竖有你们呢,你们在一日,我且受用一日。”
说笑了几句,李纨便回过身叫素云将食盒里的吃食取出来,向凤姐笑道:“听说你这几日想甜点心吃,这都是才做的,还热着呢,你尝尝看喜不喜欢。”
凤姐见是一碟奶油鸡蛋洋糕,一碟水晶酥,一碟鸡油糖卷并一盘奶酥果馅饽饽,不禁笑道:“正想这个吃呢,前儿刘姥姥带来的那些枣儿倒香甜,只可惜太医不叫多吃。”
说罢便提筷夹了块水晶糕,又吃了个鸡蛋糕并两个饽饽,方搁下银筷,道:“如今身子越来越重,这食量也越发大了,每日吃三四顿点心还是饿得慌。”
平儿端了热茶给她漱口,笑道:“不仅饿的快,口味也是千奇百怪,前几日想吃酸的,这几日又爱吃甜的。”
地下伺候的众媳妇婆子都笑道:“酸儿辣女,奶奶肚里的定是个哥儿。”
凤姐闻言自是欢喜,先前太医诊脉后便说了,这胎七八成可能是个男胎。
李纨却有些忧虑,看了一眼她高高隆起的肚腹,担心道:“虽说孕妇要补身子,但也不宜吃的太多,素日也要多走动走动,不然到时候胎儿太大,生产可要吃苦头。”
凤姐听了浑不在意,摆手道:“放心罢,我都有节制,况且还有太医定期请脉呢。”
李纨微微蹙眉,不是她不相信太医的医术,而是这个时代的检医疗实在太过落后,妇人生产可谓是过鬼门关,实在不由得她不担心,只是如今凤姐满心欢喜,根本听不进别的话,看来只能私下提醒平儿多注意一二了。
闲话了一回,李纨忽想起一事来,对平儿使了个眼色,平儿会意,带着众人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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