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道是闻弦歌而知雅意,贾琏生性聪敏机变,事到如今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顿时十分为难,贾兰的亲事他可做不了主,况且早先听贾政的意思是想为贾兰定一门书香世家的岳家,日后才能在科考仕途上帮衬贾兰,而甄家同自家一般乃是勋贵,并不合适。
况且甄家虽然显贵,但两家已是老亲,当年贾家一位老姑奶奶便是嫁入甄家,如今联不联姻也没什么干系。
只是对方
没有明言,他也不好直言拒绝,想到此处,贾琏面上便只做不知,笑道:“兰儿还小呢,他又是我们老爷太太的心肝宝贝,看的跟眼珠子似的,早先又有和尚说他命里不宜早娶,故而我们老爷太太都说等过几年再提此事,届时若有了功名,说亲也容易些。”
甄荣闻言目光一闪,笑道:“这话在理,到底是终身大事,可不得要慎重些。”
话已说到这个份上,甄荣自然明白对方的意思,不过难得遇上这么一个合心意的女婿人选,他可不想轻易放弃。
不过贾琏到底只是贾兰的隔房堂叔,做不了主也是情理之中,看来还得问过贾政的意思才是。
然而如今两家相隔千里,通信十分不便,况且他虽然中意贾兰,但万万没有女方上赶着男方的理儿,此事还是得从长计议。横竖两个孩子还小,倒不必急于一时。
想到此处,甄荣微微一笑,不动声色岔开了话题,转而说起些闲话。
贾琏心下也暗暗松了一口气,跟着说些谁家的戏好,谁家的酒好等等。
却说贾兰走出门房,来至园内,楼台庭榭、山树坡塘,俱是巧夺天工。
他先前已来过一次,倒不觉惊奇,甄府显贵,同贾府一般,亦是勋贵出身,府中亦是泉石林木,亭台楼阁,轩峻壮丽,或有一二稍盛者。
只是贾兰也无心赏玩,一直在思索今日的宴席所谓何来,上次见面甄荣客气疏离,今日却态度迥异,实在让人不得不多想。
贾兰一路走一路沉思,不多时走进一座院落,正是甄母所居之恩锡堂。
进了垂花门,两边是抄手游廊,正中是穿堂,当地放着一个紫檀架子大理石屏风。转过屏风,小小三间厅房;厅后便是正房大院。
刚到甬道上,贾兰便见迎面堆了一座菊花山,四处樽瓶盘洗大小高低,无处不是菊花,各色各样,新奇雅致,真如翠锦。
正面五间上房,两边穿山游廊厢房,皆是雕梁画栋。
众人早得了消息,见老嬷嬷领着贾兰过来,廊下的那些丫头们早已掀起宝蓝挖云夹绸门帘。
走进碧纱缦里,见那上下都是玻璃窗。上面窗前,一溜儿摆着八大盆素心兰花,壁子上同那多宝厨、紫檀书架、大炕
上又都是各色各样古铜、古磁花瓶,插着折枝菊花,见炕上及一切椅凳,俱是一色半旧青缎铺垫。
上房门口站着两个穿红着绿的丫鬟,见到贾兰福身行了一礼,将松花湖绉青滴水的夹门帘掀起。
贾兰随着老嬷嬷进去,便见甄母坐在一张螺甸小榻上,身穿着青宁绸面儿珍珠皮褂,酱色马面裙,青缎子鞋踩着个花梨木大脚踏,鬓发如雪,头上戴着赤金嵌绿宝的头面,鬓边插着两枝桂花,笑容满面,十分慈和。
矮榻一边站着几个容貌不俗的丫鬟,穿着打扮皆与主子不差什么,另一边站着几个年轻妇人,俱是满头珠翠,遍身绫罗。
下首坐着两位太太,一个容长脸儿,约莫四十来岁年纪,穿件石青色团牡丹暗八仙纹织金缎褙子,眉目之间现出一段幽娴气度,品貌端庄文雅,颇为和善,正是甄应嘉之妻柳氏。
另一位年纪略轻,穿着件葱绿八团云蝠妆花缎对襟褙子,秋香色湖绉薄棉裙,乃是二房甄应晖之妻赵氏。
站着的几个年轻妇人则是两房的几位孙媳妇,为首的一位穿着银红绫袄,外罩着天青纱褂子,桃红百褶裙,杏眼桃腮,一看便十分精明能干,便是甄荣之妻冯氏。
贾兰对甄府各房主子都已熟知,恭恭敬敬向甄母下拜行礼,口中道:“晚辈贾兰拜见老太君,老太君福寿安康。”
甄母十分喜欢,忙道:“好孩子,快起来!”
贾兰又对柳氏与赵氏躬身下拜,两位太太连忙道免礼。
随后又与冯氏等人见了礼,方落座。
众人一面说话一面细细打量贾兰,见他头带束发紫金冠,身穿象牙色暗花绸子中衣,外着湖蓝镶领莹白底子小团花缎面圆领箭袖,颈间坠着个羊脂白玉福寿双全锁,腰间着大红如意连环绦,两绺打金结子的大红回龙须直拖在脚面上,脚下登着双粉底乌靴,越发显得唇红齿白,目秀眉清,皆赞叹不已。
甄母越看越爱,便拉着贾兰在跟前坐下,笑道:“好些时日不见,越发出息了,身量也高了好些。”
贾兰笑道:“许久不曾来给老太君请安,还请老太君恕罪。”
甄母闻言顿时笑了,道:“这是什么话,科考是人生大事,哪里是闹着顽
的,专心致志备考才是正理。”一面说一面又对丫鬟道:“去请哥儿和姑娘们来,见见客人。”
丫鬟答应着去了。
这厢甄夫人柳氏等人也拉着贾兰问了些学业,在金陵吃住可习惯等等,贾兰一一答了。
甄母见他言语清朗,谈吐有致,比上次见面越发沉稳了,心下不禁暗暗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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