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姐笑道:“咱们先算算有多少人。”
凤姐便从大老爷那里算起,待算到东府贾珍夫妻,贾母便道:“我说今年中秋喝的团圆酒,珍哥儿也不必过来,叫他自同他媳妇在家里圆月,咱们去邀了姨妈来,娘儿们多乐一会。”
凤姐笑着答应了。
王夫人一直含笑听着,忽想起一事,蹙眉对李纨道:“今儿都十一了,兰儿这孩子出去也有七八日了,怎么还不回来?”
贾母听了也道:“我也正要问呢,马上就要过节了,兰小子究竟多早晚回来?”
李纨忙笑道:“老太太、太太放心,兰儿前日打发人来回话,说这些时日正随先生练习骑射呢,后日才回来。”
贾母闻言不禁叹道:“这孩子也太要强了些,咱们虽是武荫人家,如今又不是当初那时候,用不着上战场建功立业,学习骑射功夫也不过强身健体而已,他今年才多大,那般辛苦做什么。”
王夫人也叹道:“我何尝不是这样说,只这孩子的性子实在执拗,如何劝得住。”
李纨不好答言,只微微一笑不语。
却说贾兰一行人在逸园住了七八日才回城。
来时轻装简骑,去时却是满载而归,光各种硝制好的皮子就装了好几个包袱,都是这些时日众人在山上猎得的,再加上各色野味、庄上新收的瓜果菜蔬、粮食等等,足足装了三辆大车。
连日骑射打
猎,顾湛等人也都有些疲惫,回程便都舍了马匹,坐上了骡车。
贾兰坐在车上,支颐看着窗外的景色,身后的庄园渐去渐远,轻轻叹了口气,心下颇为不舍。
一行人在夕阳之下粼粼前行,远处村庄如画,秋光高爽,那些村庄妇女满头戴着野菊花儿,三三两两在那里簸麸碾麦。两边地上的高粱俱已含苞吐穗,十分丰足。
约莫走了三五里来路,望见一道长河,清波荡漾,回环曲折,不知有多少远近。
忽听见一阵高亢的歌声,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迎面走来一群汉子,正是那些村庄上做买卖的,背着空担子,三个一群,五个一伙,口里唱着曲儿,戴着夕阳归去。那柳枝上的倦鸟归林,高高低低倒像落霞碎锦,翻飞不定。
贾兰看着出了神,只觉怡心悦目,犹如身在桃源。
沈颐原本靠在车厢上闭目养神,听到歌声也睁开眼来,扫了一眼车外的景致,见贾兰一副恋恋不舍的神色,不禁微微一笑,轻轻揉了揉他的小脑袋,笑道:“下回咱们再过来多住些时日,等……”话说到一半,忽然顿住了。
贾兰一怔,抬头一看,却见他定定看着前方,神色莫测。
贾兰心下疑惑,凝神望去,便见迎面一个老者骑着匹灰色老马过来,有五十多岁,花白髭须,长方脸儿,一团和气,穿一件青缎袍子,看着与镇上的财主老爷仿佛。
对方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抬头看了贾兰一行人一眼,见几辆清油大车,车后十来个长随小厮骑马跟着,马后挂着好些野兔野鸡等野味,便以为是哪家的少爷出来秋游打猎,便也并未在意,稍微让了让,径自打马离去。
沈颐已真正看清了对方的形容,面色一变,神色极为凝重。
贾兰满腹疑窦,不解道:“先生,怎么了?”
沈颐薄唇微抿,双眉紧蹙,他素来过目不忘,只要见过一面便能迅速想起来对方的身份来历,如若他没有看错,方才那人正是前义忠亲王府上的长史官冯成,二十年前因义忠亲王之事被牵连,流放西海,从此没有在京城见过,按理此时对方应该还在西海沿子才是,怎会出现在京城?
联想起近一年来朝中的一些异动,沈颐面色微
沉,看来这京中只怕要变天了。
想到此处,沈颐忍不住叹了口气,道:“没什么,想起了一桩旧事。”沉吟了半晌,轻轻拍了拍贾兰的脑袋,道:“快到中秋了,这些时日也辛苦了,这次放你半月假,在家好生歇歇,不必过来了,如今正值多事之秋,之后的日子只怕不太平,记得别去外头乱逛。”
贾兰满头雾水,却也不好再问,只得答应着。
回到荣国府,贾兰命小厮们将带回来的东西收拾好,刚进垂花门便碰到林之孝家的带人过来,见了贾兰便说道:“太太同大奶奶都在老太太那里,哥儿快些去罢。”
贾兰答应着,来到贾母院中,只见好些丫头、媳妇们都坐在堂前廊下两边花栏杆上,见了贾兰都起身请安问好。
贾兰答应着,台阶上坐的几个丫头也赶着过来请安,连忙揭起湘帘。
贾兰走进屋去,贾母身边的大丫头琥珀、翡翠,王夫人身边的金钏儿,彩霞,李纨身边的淡菊,黛玉身边的紫鹃,宝钗身边的莺儿等人都坐在外间屋里闲话,见贾兰进来,都笑着赶忙问安。
贾兰回问众位姐姐的好。
淡菊笑道:“老太太、太太和奶奶都念叨许久了,大爷快进去罢。”
贾兰点头。
琥珀、翡翠揭起里间帘子,贾兰进去,见贾母坐在一张雕云蝠的紫檀小榻上,垫着嘉纹席炕褥,鸳鸯侍立在一旁,另有两个小丫头轻轻的打扇。
王夫人坐在右首椅子上,黛玉、湘云坐在贾母两边,宝钗探春等人都坐在一旁的小杌子上,瞧见贾兰都笑道:“可算是回来了。”
贾兰走近贾母面前,磕头抱膝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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