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中种着两大棵西府海棠,南墙下开满玉簪花,廊下摆着有三四十盆各色花卉,红白相兼,花光灿烂。
门口的小丫头忙打起湘帘,一进内室,只见房屋精洁,铺设整齐,一应陈设都十分精致。
正房内也并不曾隔断,十分阔朗,两面都是纱屉,设着几张桌椅。
临窗窄榻上铺着绣花炕垫,中间放一张文竹小炕桌,两边是大红绣花盘金坐褥。
右边朱漆架上摆着几盆素心建兰,幽香满座。
左边案上的定窑盆里种着两盆水仙,堆着些文石。
旁边的多宝槅子上摆着溜金香炉、碧玉花瓶、嵌镶如意等物。
春兰对淡菊笑道:“奶奶在里间等着呢,妹妹且随我来。”
淡菊答应一声,对梧桐和两个家人媳妇道:“你们先在外头等着。”
梧桐三人忙答应了。
春兰带着淡菊来到西屋,撩起里间门上的五彩线络盘花帘,向里面笑道:“奶奶,淡菊妹妹到了。”
话音刚落,淡菊便听得茯苓带着笑意的声音道:“淡菊妹妹快请进,都许久不见了,可真是想念的很。”
淡菊答应一声,走进去笑道:“我也想念姐姐。”
只见小小一所房室,左边摆着一张花梨小案,右边架子上摆着一盆三尺来高,娇黄玲珑的大佛手。
靠墙摆着一张红酸枝的彩漆梳妆台,东边立着螺钿彩漆雕花架子床,床上挂着月白湖绉绣缠枝葡萄的帐子,流苏帐钩上挂着两个极精巧的络子,络着
两个石榴小葫芦。
茯苓正倚在床上,头上勒着宝蓝色攒珠抹额,身上披着件大红绉绸小袄,身上盖着床银红撒花夹纱被。
淡菊上前道了喜,笑道:“恭喜姐姐喜得麟儿。”
茯苓忙笑道:“大暑天的劳烦妹妹走这遭,快坐下歇歇。”说罢忙命春兰看座上茶。
春兰搬了个绣墩过来,又叫小丫头去沏了茶来。
淡菊谢过后方坐下。
茯苓便问道:“算来我已有大半年没去府里请安了,奶奶近来可好?”
淡菊道:“奶奶一切都好,只是记挂着姐姐。”说话间细细打量了一番茯苓的面色,见她脸色苍白如纸,神色间颇为憔悴,不禁有些担心,问道:“我瞧着姐姐面上没甚血色,精神上也差了些,可请大夫瞧过了不曾?”
春兰正从小丫头手里接过茶盘,闻言便叹气道:“我们奶奶这回可是受了大罪,比头胎生大哥儿时还艰难,可把我们吓得够呛,幸而郑姨奶奶请了那位张神医来,否则可真真险得很。”
淡菊怔了一怔才反应过来春兰口中的姨奶奶是指梅香,忙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那天报喜的人说的含糊,她竟不知当时的情况这般严重。
茯苓笑道:“人都说生孩子是在鬼门关打转,真是半点不错,这次真是死里逃生。”
说罢将那日的事情经过告诉了淡菊。
原来那日茯苓难产,请来的稳婆大夫都束手无策,可巧梅香听到茯苓发动的消息后放心不下,请了一位老大夫过来,及时施针用药,才让母子俩转危为安。
淡菊听得惊心动魄,不禁念了声阿弥陀佛,道:“这可真是险得很,幸而菩萨保佑,姐姐和小侄儿终于平安无事。”又道:“那位神医是谁?竟这般厉害?”
茯苓道:“那位老先生姓张,听梅香说是她家老爷的师叔,医术精湛,在几十年便已是杏林闻名的圣手,连圣人都曾宣召他入宫看诊,只是张神医不喜拘束,常年四处游历,向来如闲云野鹤一般,行踪难觅,这次也是我走运,正巧张神医进京探望师弟,才叫我遇上了。”
淡菊点头道:“这正是姐姐的福缘。”
叙了一番寒温,淡菊便叫梧桐将贺礼拿了进来,笑道:“这套金
饰是奶奶给小哥儿的,这包袱里是两身彩衣和两双虎头鞋,几件围嘴儿,原是姊妹们合力做的,时间仓促,针线未免有些粗糙,能着穿罢,姐姐别弃嫌。”
茯苓见那金项圈金镯子等都十分轻巧别致,衣裳也是特地选的不易伤婴儿肌肤的柔软料子,花样、配色无不用心,一看便知是费了不少功夫,心下感激,忙笑道:“妹妹这是哪里的话,这样的好东西我感谢还来不及呢,哪里会弃嫌,妹妹回去代我向奶奶谢恩,也谢谢姊妹们。”
淡菊又转交了凤姐平儿等人的贺礼,末了指着其中一个巴掌大的红色锦匣道:“这是林姑娘给的。”
春兰接过,打开与茯苓看,却是一只憨态可掬的小猪,乃是以碧玉雕琢而成,不过三寸大小,圆滚滚的,雕工十分精细,连颈上的鬓毛都纤毫毕现,精妙绝伦。
今年正是猪年,黛玉才送了这只生肖小猪。
茯苓暗暗感激黛玉用心,道:“回去替我向二奶奶和林姑娘道谢,就说等哥儿大些再去给奶奶姑娘们磕头。”
淡菊答应着,笑道道:“说来我还没见到哥儿呢?可是睡了?”
茯苓笑道:“先前抱出去喂奶了,睡了也有一个时辰了,这会子想来醒了。”说罢便对一旁侍立的丫头道:“去看看哥儿醒了没有,醒了就叫奶娘抱来给姨奶奶瞧瞧。”
丫头答应着去了。
不多时奶娘便抱了个大红色的襁褓出来。
淡菊见小家伙软软一团,也不敢抱,只在一旁细细端详,小小一团,一时也看不出像谁,只是眉眼颇有几分清秀,不禁笑道:“这孩子是个有福气的,一看便知日后是个俊哥儿,也不知会像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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