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面吃果子一面说话,淡菊见她神色间有些闷闷的,不禁有些疑惑,笑道:“这是怎么了,家去一趟应该高兴才是,怎么反倒气呼呼的,可是谁招你生气了?”
夏竹听了叹了口气,抱怨道:“快别提了,还不是我那个嫂子,真真是眼皮子浅,上不得台面,又最会顺风吹火儿,上回说回娘家吃酒,借了我的绞丝镯子戴,说过两日便还,结果后来一拖再拖,再没见影儿。
这倒也罢了,谁知前儿见我头上戴的那支翡翠簪子又眼热起来,我不给她,她便背着我跟我妈
挑唆,说我只顾自己藏私房,也不帮衬些家里,昨儿趁我不留心,竟偷偷翻我的妆奁,我梳妆匣里的东西被她摸去了好些,要不是我发觉的早,只怕首饰匣子都要叫她搬空了,我气不过,便提前回来了!”
她们跟在主子身边贴身伺候的原本比别人体面些,李纨待她们又素来大方,时常会给些尺头首饰之类的,逢年过节府里也有赏赐,数年下来也攒了些体己。
她在这府里吃穿用度都是官中的,每月那一吊钱的月钱都使不着多少,她都攒了下来,加上逢年过节得的赏银,这么些年下来也差不多有七八十两银子,除此之外金珠簪环也积攒下了三四十件。
那些银子她都贴补了家里,簪环首饰给了一些给她妈,后来都给了他哥当聘礼了,下剩的原是她留着日后压箱底的,没想到她那嫂子却是贪心不足,连她这一点子私房也要谋算。
幸而她早有防备,这次回去只带了几样不打眼的首饰,贵重的都留在了这里,否则只怕便要被搬空了。
淡菊闻言皱眉道:“你就不知道要回来?”
夏竹苦笑道:“我能怎么样?我嫂子那人最是精滑,那些东西藏的藏,变的变,早没影了,又最会撒泼打滚,自打去年生了我侄儿,在家里越发肆无忌惮,你跟她要东西那是猫嘴里挖泥鳅,不去讨倒省些气。
我妈和我哥也都帮着她说话,说我跟在主子身边得了不少好东西,帮衬些家里也是理所应当,又说横竖我将来是要出门子的,攒下的体己不给家里到头来也是便宜了外人!”
淡菊闻言叹了口气,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当下也不好说什么,只开解了她一番,道:“日后无事便少回去罢,免得生气。”
正说话间,忽听碧月走来道:“淡菊姐姐,奶奶叫你呢。”
淡菊夏竹便掩下了话头,往李纨房中来。
傍晚,贾兰下学回来,李纨便叫淡菊将昨日的书寻出来交给他,道:“这是你林姑姑给你的。”
听说是林如海批注过的书,贾兰有些吃惊,忙翻开一册制艺精选,只见空白处布满了的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略瞧了一眼,都是各种见解与心得体会,十分不俗。
这些书籍的珍贵之处
不必多说,贾兰心下极为感激黛玉,对李纨道:“我前儿还说要去找几本制艺的书呢,这回可真是要好生谢谢林姑姑,可巧我带了些东西回来,一会子打发人给林姑姑也送些去。”
说罢便叫人抬了两口箱子进来。
打开看时,都是些西洋东西,琳琅满目。
李纨见状一怔,奇道:“这是哪儿来的?”
贾兰笑道:“三师伯家的杨清师兄回京办事,这些都是他从粤海那边带回来的,说是那边的西洋东西,特意采买了一些回来,送了我一箱子做见面礼,又送了老师好些,老师不喜欢这些,家里又没有女眷,便也都给我了。”
李纨才想起顾岩的三弟子杨延此前是在粤海一带任巡抚,说来也是封疆大吏了。
说话间淡菊夏竹等人已将东西收拾出来,不多时地上桌上便摆得满满当当,让人眼花缭乱。
李纨见其中一个三尺见方的雕花匣子十分精致,心下有些好奇,上前打开一看,不禁一怔,原来里面却是满满一匣子的玻璃小瓶,均有六寸大小,螺丝银盖,有的笺上写着“木樨清露”,有的写着“玫瑰清露”,还有“蔷薇清露”等等,约莫有二三十瓶。
这些东西可精贵着呢,在京城里都是进上的贡品,极为罕见,她记得原著中贾家也是元春封妃之后才有这些,这位杨公子这次却一送就是一匣子。
再看其他,有象牙扇,香珠,玻璃盏,西洋钻,八音盒,西洋珐琅怀表,自鸣钟,蔷薇香水,象牙等玩意儿,还有天青、大红、宝蓝、绛色羽缎羽纱各四匹,各色哆罗呢十二匹,西洋布十二卷,此外还有几大包上好的官燕,茯苓霜和各色香料等等,每一样都价值不菲。
李纨看罢,不禁叹道:“这也太贵重了些。”
贾兰却毫不在意,笑道:“这些西洋玩意儿老师家里有好些呢,都堆在那里生灰,听老师说粤海那边有许多西洋人在那里通商,这些舶来品都十分便宜,一斤茶叶便可以换好些。
只是因路途遥远,运送不便,才在咱们这儿成了稀罕物儿,在那里却是寻常。”
李纨自然明白其中道理,只是话虽如此,这份见面礼到底太重了些,日后还是得想法子还上才是,只
是这话却没有跟贾兰说,只叫他去给贾母和王夫人请安,又吩咐淡菊收拾了几瓶香露、各色羽缎羽纱和一些稀罕玩意儿,叫几个婆子捧了,对贾兰道:“你将这些拿去孝敬老太太和太太,也是你的一番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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