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国府如今声明在外,外人都说这府里也只门口的两个石狮子干净。
贾珍行事荒唐,根本不在乎旁人议论,如今真正难堪的惜春,有这样一个混账哥哥,她的名声也差不多是毁了。
惜春虽是宁府嫡出的姑娘,但一落草母亲便去了,父亲也出家修道万事不管,当时贾蓉之母也已去世,尤氏还未入门,惜春无人照管,这才被抱去了荣府贾母跟前抚养。
这些年来贾珍与尤氏待惜春也不过面子情罢了,并不曾额外照应这个妹妹。虽说荣宁二府亲如一家,但惜春但到底不是荣国府的正经姑娘,吃穿用度比探春和迎春也好不了多少。
李纨心下忍不住叹气,说来惜春也是可怜,母亲早逝,父亲不管,亲哥哥又是这样的人,不说照应这个妹子,反倒连累了她的清白名声,也怪不得日后会变成那么一个冷情冷心的性子。
一时无人说话,惜春死死绞着帕子,面色红了又白白了又红,方才那两个婆子的言语实在是惊心动魄,她今年也已经九岁了,虽不大懂,却也知道这是不可告人的丑事,心中又羞又怒,暗恨兄长荒唐,做出这没脸的腌臜事来。
只是贾珍到底是长兄,她这个做妹妹的管不到他上头去,何况她又是个姑娘家,这种□□之事本就不光彩,又是公公和儿媳妇,她即便再恼怒,却也不好说什么,只心下咬牙立誓,从此只当对方死了,日后决计不再踏入宁国府半步。
好在今日只她们三人在场,大嫂的为人品性她是素来知道的,最是稳重知礼,
周全体贴,淡菊又是她的心腹丫鬟,倒不必担心会传出去。
良久,惜春心情渐渐冷静下来,抬起头对李纨道:“嫂子,我们回去罢。”
李纨见她虽然神色郁郁,到底冷静下来,心下也暗暗松了口气,绝口不提方才之事,忙道:“也好,我们出来也有些时辰了,是该回去了。”
两人当即起身,披上斗篷回凝香榭。
淡菊一声儿不敢言语,低着头跟在两人身后。
这厢贾母并邢夫人,王夫人,凤姐儿等人都看完了戏,又漱了口,净了手,才说要往梅林里去,便见到两人迎面过来。
尤氏忙笑道:“可算是回来了,我正要打发人去寻你们呢。”
贾母便问道:“你们这是去哪里了?半日都没看到人,怎的也不叫两个人跟着?”
李纨心念电转,正想用什么借口搪塞过去,忽听惜春道:“我去春晖园看了看,一时伤心,嫂子便陪我在那里坐了坐。”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一静。
李纨见了众人神情,心下疑惑,半响后才想起以前听人说过,春晖园是惜春之母以前住的院子,只是后来那位夫人去世,春晖园便一直封存着,不曾有人住过。
贾母瞅了惜春一眼,见她眼睛微红,便知是哭过了,不禁叹道:“罢了,可怜见的,好生回去歇着吧。”
惜春低声答应着,告了声罪,便扶着丫头的手先回去了。
众人只当她一时触景生情,心下不自在,也都不再理论。
回到府里,次日李纨去贾母房中定省,黛玉迎春等人都在,只不见惜春,便问道:“四妹妹怎么不见?”
贾母道:“四丫头昨儿受了寒,今早便有些不大爽利,我让她在屋里将养着,不必过来请安了。”
众人都道惜春是想起了早逝的母亲,才一时心思郁结,染了风寒,都叹息了一番,也并不曾多想。
李纨却心下明白,定省完后便与黛玉宝钗等人去惜春房中探望。
惜春正倚在榻上怔怔出神,一身家常湖蓝银鼠小袄,系着白绫裙子,越发显得身形单薄。
见她神色郁郁寡欢,神情懒怠,李纨不禁暗暗叹息,只是这种事本就见不得人,也不好相劝,当着众人更不好多说什么,只握着她的手道
:“妹妹放宽心思才是,什么坎儿都会过去,别的都是虚的,只有自己的身子才是要紧的。”
惜春闻言顿时触动了心事,不禁眼圈一红,忙低下了头,不肯让人看见。
李纨心下一叹,还是个小姑娘呢,偏偏遇到这等糟心事,轻轻抚了抚她的秀发,拿帕子帮她拭了泪,温声道:“别担心,你不是一个人,还有老太太和我们呢,好生保养身子,别让我们担心。”
惜春哽咽着点了点头,哑声道:“嫂子放心,我明白。”
众人都以为李纨是安慰她思母之伤,并没有多想,唯有宝钗黛玉和探春最是心细,隐约看出了不对。
探春心下怀疑是不是昨日在宁府遇到了什么事,只是惜春性子向来有些孤拐,如今又当着众人,越发不好多问,只拉着她说些趣事,有心开解她。
宝钗素来是不干己事不开口,虽猜到另有隐情,却也只做不知。
唯有黛玉心下担心,回去时落后众人两步,走到李纨身旁,趁人不注意悄声问道:“嫂子,四妹妹她?”
李纨知道她想问什么,暗暗捏了捏她的手,轻轻摇了摇头。
黛玉冰雪聪明,见李纨神色凝重,不禁心下一凛,当即不再言语。
回到房中,李纨的心情依旧不怎么好,丫头婆子们不明其故,只有淡菊深知其中缘由,却也不好劝解,只道:“今儿新做了几样饽饽点心,奶奶要不要尝尝?”
李纨这时候哪有什么胃口,摇了摇头道:“不必了,你送去给老太太和太太尝尝罢,再挑两样容易克化的,打发人送去四姑娘屋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