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本该晴空万里的蓝天渐渐被乌云覆盖,日光如同晾在阳台的床单,一点点地被收了回来。层层叠叠的暗灰色堆在天际,颇有几分山雨欲来之感。
宋妍由司机从中法大学接回来,绕过喷泉池刚走进西楼的客厅,就看到沙发上坐着的女人,脚上穿了双棉袜,纤细的腿儿在淡青色斜襟旗袍里若隐若现。
她旁边放着个皮箱子,是出门才带的那种。
你要去哪里?
刚出声傅年便注意到门边的人,拎起箱子起身朝她走去:下学回来了?我在这坐了一会,就想和你告个别。
她笑了笑,说自己很想桐乡的娘亲,有一整年都没有去上过坟了,在北方也待了一段时间,现在想回老家看看。
厨房里我新做了些点心,你要是饿了的话可以去挑拣喜欢的来吃。
宋妍看了女人好一会,心里蓦地很不是滋味,她来的时候自己巴不得将人赶出去,如今真的要走了她心里酸酸的。
她踌躇着了下,问道:你和阿恒哥怎么了?走为什么不和他说一声?外面都要下雨了。
少女也不是傻子,这几天两人明显不对劲,阿恒哥早出晚归,回来也冷着眉眼,脸上还留有几道青紫的伤疤,这是在训练还是在玩命啊?
傅年姐就更奇怪了,回来就待在房间里,话也不带说的。
她们那天是不是闹矛盾了?是因为她吗?
傅年摇了摇头:不要多想,我和阿恒没事。
她说来北方本也打算暂住,看看这边的风土人情,学几样新菜式,最好再挣点路费,如今梦想都达成了,她也没有理由再赖在这里。
至于阿恒,他最近太忙了,要是等他回来的话今晚的火车就赶不上了,等到了桐乡她会给他打电话报平安的。
看天气,应该是上车后才会下雨。傅年理了理少女耳边的碎发,轻声道:妍妍再见了,等以后我得空再来辽州看你们。
说完就朝门外走去,等那抹青色绕过石子路,枭娜的身影影影绰绰在飞溅的喷泉中,宋妍才回过神来,猛地朝客厅外跑去。
女人已走至铁门边,路过的黄包车有眼力见地拉了过来,宋妍赶忙喊住她:傅年姐,你这样不辞而别阿恒哥肯定会难过的!
你再等等他吧!yцS⒣цЩц.Θйе(yushuwu.one)
傅年迈出的步子一顿,裙摆被风吹得四处摇曳,紧紧贴住小腿一侧。她没有回头,静默了半晌才说:好好照顾他。
话音刚落便坐上了黄包车,说了声去火车站后车夫便拉起车子,掉头疾步跑了起来。
天边黑云压城,仿佛从洞窟里爬出来,咆哮着,怒吼着,成群结队地汹涌而来。傅年抬头凝得眼睛都湿了,模糊了。
不知怎么,这样的天却让她想到江城山顶那天的傍晚,红霞遍布,缎带般的彩色要缠绕整个天空。
男人义无反顾地跳下山崖,铜墙铁壁般护着她。自此,也开始细润无声地渗到她心里去。
阿恒,再见了。
眼见着那辆黄包车消失在淮阳路的尽头,宋妍鼻尖酸得几乎掉泪。她在原地踱了良久,直到
佣人跑上前提醒,快刮大风了,小姐还不快进来。
少女才垂着脑袋往屋里走,整个人失魂落魄地坐在沙发上,坐也不是,躺也不是。天边突然
惊起一声闷雷,轰轰隆隆的似要炸开半边天。
宋妍一惊,脸上犹豫不决之色终是彻底碎裂,她踱了下脚,转身朝庭院的停车场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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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团司令部的操场被整片乌云覆盖,阴阴沉沉。
本就刚钻了圈泥水的士兵连周围都看不清了,他们个个站在原地大口喘气,汗水湿透的短发
砸下颗颗晶莹,将混着黄土的脸画更得花猫一样。
有几个宪兵甚至想倒在草坪上,妈呀,太累了!太累了!
早上五点集合,刚站完队就是三十斤负重十公里跑,接着射击,铁丝网来回攀爬,下午还有
臂力摔打,翻越障碍。
经历了几天超高强度的训练,号称精英队伍的二百来人累得像狗一样。
长官这两天是疯了吗?还是受了什么刺激。
几位宪兵偷偷看了眼训练场上的男人,他正在做搏击动作示范,拳头砸臂,劈腿横扫间赤裸
的上半身起起伏伏,块垒分明的肌肉之下,蓄势待发着力量,随时都要喷涌而出。
突然,一个横扫,对面的人摔倒在地,众人喝彩的同时心中也叫苦不迭,完了,到他们了!
这时,操场边上跑来个配枪的士兵,低声在男人耳边说着什么。
萧恒眼底闪过一抹光,接过齐震手里的衬衫,套在身上后转身大步离开,齐震也跟了上去。
走到司令部的大门边,才看到不是心里想的那个人,男人的眸子瞬间暗了下去:什么事?
阿恒哥,傅年姐走了!宋妍都快哭了。
萧恒脸色一变:什么时候的事?
凌厉的嗓音让少女一抖,天色彻底暗下来,本就黑乎乎的司令部大门更显阴森。
就刚刚,她要想回家乡,让我
话还没便听到急促地命令声:齐震,你立马派人封锁各个火车站!另外再一一排查各个旅馆
酒店是否有她的消息!快!
男人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白了下去,即使在这黑沉沉,风声呼啸的四周仍能看清他眸底的一
抹痛色。
傅年,你真是好样的!我是疯了才会放纵你这么多天!
萧恒转身朝停车场迈去,走了几步后似是想起了什么回头,眸色锐利:宋妍,你那天到底和
她说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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