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祐拉着她的手不肯松开,哭起来什么也不管:“我才不要做什么栋梁,我就要陪在乌库玛嬷身边。”
康熙看着眼前这一幕,沉了脸,其他人,恭恭敬敬的低着头,大气也不敢喘。
不就是孩子养在哪个宫里的问题吗?何苦搞得小的哭哭啼啼,老祖宗心里也不好受。
既然胤祺可以接着又养在皇太后的宁寿宫,那么胤祐也能继续住在太皇太后的慈宁宫。
退一步讲,就算这两个孩子以后读书成不了才,那也不要紧。这后宫里聪明的皇子不有的是,出现一两个不那么好的又有什么关系。
只要他们能伺候在太皇太后和皇太后身旁,让两位太后安享晚年,那也是他们的福分,日后少不了封赏。
一想到这里,康熙就把对皇贵妃的承诺暂时抛到了脑后,想着之后再同表妹解释,她一向通情达理,不会不明白自己对太皇太后的一片孝心。
而正道他准备站出来,说就让胤祐继续在慈宁宫住一段时日的时候,太皇太后却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
这一眼,让他忽然就回忆起刚登基的那几年,皇祖母对他分外严厉,动不动就让他面壁思过,搞得他这个皇帝当得是一点尊严也没有。
那几年,外有南明政权伺机而动,也有吴三桂等人虎视眈眈,内有鳌拜把持朝政。少年天子并不那么好当。是皇祖母始终站在他的背后,激励他,辅佐他,为他出谋划策,牵制鳌拜以及几位各怀心思的辅政大臣。
自从他亲政之后,皇祖母便在慈宁宫颐养天年,再不过问政事,康熙也再未从她眼睛里看到过这样凌厉的目光。
“胡说!”太皇太后,“等你长大了,始终要搬出宫去,搬出宫去你就不再是养尊处优的小皇子,不好好读书,就是个目不识丁的莽夫,不能替阿玛和太子分忧,全天下人都会笑话你。”
胤祐抹着眼泪,却又没哭出声来,就那么拉着太皇太后的手,不肯松开。
太皇太后拍拍他的手背:“一定要好好读书,乌库玛嬷希望看到我的小七,将来是个文武兼修的人才,不仅精通骑射,也饱读诗书。乖孩子,跟你额娘回去吧。”
说完她就抽回自己的手,在苏麻喇姑和康熙的搀扶下走出了大门。
马车已经在门口候着,康熙亲自将老祖宗扶上车。车厢内铺着厚厚的垫子和毛毡,又有暖炉,非常舒适暖和。
马车刚驶出去不远,赵诚一个没看住,胤祐就冲了出去,追在马车后面一边哭一边喊乌库玛嬷,小小的身影在雪地上跑出去好远,马车丝毫也没有停下的意思。
车里,苏麻喇姑问太皇太后:“七阿哥尚且年幼,只是个小皇子,又不是太子,将来也没有继承大统的重担,何苦要这样逼他?”
“他现在是但已经对读书有了强烈的抵触情绪。让他继续留在我身边,以后,他便更不愿意读书。虽说皇帝现在正值壮年,将来还有太子,轮不上他来操心江山社稷。但就算只是个闲散王爷,也不能大字不识几个。”
苏麻喇姑叹口气:“主子也是一片苦心。”
太皇太后又道:“再说,我也这把年纪了,还能照顾他多久。他现在这副娇纵的性子是我养出来的,将来我若是没了,谁还能这么惯着他。不如让他早些回去,让皇贵妃好好管教管教。”
“主子您可别这么说,您这身子骨硬朗着呢。”
胤祐凭着自己的两条小短腿,哪儿能追上马车,跑出去一段路,太皇太后的马车拐个弯就不见了,只看得到后面跟随的一众宫女太监。
直到宫女太监也拐个弯看不见了,胤祐才停下来。
他小小的身影孤零零的站在那里,再也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一边哭还一边抹眼泪。
皇贵妃往前走了两步,想要过去把儿子抱回来。冷不防有人却拉住了她的手,然后就看到本是站在她身旁的康熙大步走了出去。
小孩子心里考虑不了那么多,他就是很难过,很惶恐。从他记事开始他就住在慈宁宫里,每天夜里李熹都陪着他,睡在太皇太后寝殿内的碧纱橱里。
在他的记忆中,所有的日子都在那个碧纱橱里度过。有时候,他不愿意睡觉,李熹也哄不好他,太皇太后还会亲自进来哄他,给他讲阿玛小时候的故事。
他以为自己可以在那个小小的碧纱橱里住很久很久,没想到,在自己四岁生辰这天,他就要搬出来,并且以后再也不能住回去了。
一想到这里,小家伙就难过极了,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寒风一吹,脸上就好像被刀割开一条口子,疼得他直抽气。
康熙将儿子抱起来紧紧地搂在怀里,拿手为他抹去眼泪。小家伙趴在阿玛肩头,还是委屈的泣不成声。
老父亲笨拙的哄儿子:“好了好了,今天可是你的生辰,哪有在生辰当天哭鼻子的?”
胤祐伏在他的肩头,闷闷的喊:“我不要过生辰,不过生辰,我就还能住在慈宁宫。”
“出门两个月,回来这好几天,你也没住在慈宁宫,怎么不见你难过?”
“那不一样!”
那当然不一样,不管是出门两个月,还是住在承乾宫养病那几天,慈宁宫对他而言始终是个能随时回去的地方。乌库玛嬷寝殿的碧纱橱,永远都是他的归宿。
现在不一样了,乌库玛嬷说明日就让人把他的东西送去承乾宫,说不定碧纱橱也会拆掉,那不就是乌库玛嬷不要他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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