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如同做个点心一样。你只一心要把这个点心做到你心里想要的样子,这叫做内顾。是自手同己心的事儿,成不成的,不过是你自己的修为。看心神能否以自身技巧显化于外。
若是你做这点心时心里存着要同什么人比较争个高下,或者要去讨了哪个的欢心,或者又怕做出来不好招了人笑话。这些,才是‘五劳七伤’之源。因旁人所为所好所思所想,皆不是你自己能掌控的,把一番喜怒都托付在非己掌控的事情上,自然感受的都是‘颠沛流离’几个字。如何能不累,如何能不伤。”
黛玉同迎春几个都听住了,平儿一头雾水,探春看了笑道:“你若能记住,就把这番话学给你们奶奶听听,或者她顿悟了也未可知。”说了便笑起来。
平儿这才想到李纨寡居多年,院子里又向来供着仙道神佛的,想来是同那些尼道一般,凡事往空、往无上想的。只她这般可行,自家奶奶可不是这样的命儿。遂只好笑笑,又扯两句闲话,那头一个媳妇子来喊她,便跟着去了。
余者探春几个坐了一阵子也走了,只迎春黛玉同邢岫烟跟着李纨回了稻香村。李纨笑道:“如今可不到结社的日子,也不是开法会的时候,你们只一个个都跟着我做什么。”
邢岫烟先开口,她道:“奶奶方才所言,倒让我想起‘无常’两个字来。”
李纨点点头:“世事无常而心有常。这话你们要细问,我却不敢说了。如今我也只刚摸着了个边儿,虽想着大概该是如此的,却自己未能证到那个境。也不敢随便说给你们。”
迎春道:“上回我们说起过那个‘念光’的事,后来我回去同邢妹妹两人秉烛夜谈,倒又说了些起来。正要同嫂子说呢,今日便是没有方才那话,也是要过来一趟的。”
李纨便让人上茶,众人细说。迎春道:“邢妹妹你来说,我总是觉着心里好像知道,又说不得十分清楚。”
邢岫烟也不推辞,便道:“那日二姐姐同我说,既说‘念光’所及才是我们的‘知’,既如此,我们所能知的全部,便是这一片片的‘念光’所及拼成的了?可那‘念光’照出来的又是覆了膜的,岂不是说,我们所知的全部,竟、竟……竟都是些假的?……”
说得黛玉也皱起了眉头,李纨笑道:“我一样样说给你们。你说我们所知的全部,我姑且将之称之为‘境’,境界之‘境’。这其中有你们所说的‘念光’所及,便是我们直接从外部摄入的,也有我们以此自生的。比方说,我们都认为偷盗是罪,又哪日听说谁偷了什么东西,便道某某人是个坏人,是个贼。这后头这句,没有人在额头上顶了这话,就是我们因念生念生出来的。这种种交织在一处,便成了‘境’。
常说谁谁谁境界高远,便是他的那些念织成的境比寻常的要近真或阔朗的意思。至于说我们所知的真假。嘿,我自己也未曾去掉那层覆膜,哪里能断言真假了。只你若细察,或者发现世上许多事竟是同你的‘已有之念’相冲的,虽不能说你所认知的便是错的,至少可知道这些‘知’是不全的吧。”
黛玉听了,想了半日,道:“待柳儿姐姐回来,我问问她,她常发怪言怪语,却内有灵光乍现。如今我听了这些,越想越糊涂,心里却又有点什么滋味,只说不出来。”
邢岫烟同迎春也点头,迎春又道:“今日四丫头弄她那画儿呢,没过来,我晚些时候说给她去。”
有从李纨这里挑了些各自爱看的书,这才散了。
第265章 一年将尽
进了腊月,日子一天天越发快起来。凤姐这边又要预备年下各处的例赏,又要预备外头亲戚间的年礼往来,还要分神拟定请年酒的日子名单,更要预备老太太、太太几处赏人的荷包锞子等琐事。大大小小千头百绪,偏一处不能轻放,——年节大事,便是再小的也不能出了纰漏。
贾母知道她必定忙乱,也不拿事情烦他,连对宝玉几个都交代了不许兴事,凡有所求务等年后再说。小辈们见园子内外各处新换年饰,直是一天一个样儿,都瞧着有趣。尤其宝琴等人,头一回在贾府过年,多少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排场讲究,加上一个乐于讲解的史湘云,越发热闹了。
贾母便同李婶、薛姨妈几个笑道:“过年真热闹的就是他们这些小孩儿们。我们看着,满脑子只想着哪日该掸尘,哪日该祭祖,又要请多少家年酒……如今上了年纪倒还放开些,只宫里旧例规矩定还是要遵的。哪里是过节了,竟是过关呢。只说年关年关,过年如过关,可不就是如此。”
众人都笑道:“老太太说的也是大家子的常事,外头只道如何富贵繁华,哪里晓得其中的辛苦。”
书院里也放了假,只一些过年也不家去的仍留在里头相伴过年,贾兰也正赶上回家喝腊八粥。又问起黛玉:“我还有事要寻林姑姑呢。”
李纨便道:“那你赶紧过去潇湘馆看看。你林姑姑家里也许多事情,这几日就得家去,这一去怎么也得灯节前后方能回来。”
贾兰到潇湘馆,看到墨鸽儿几个正收拾东西,黛玉见他来了,不由笑道:“嗬,难得,不跑四丫头那里去,这回倒先来看我?”
贾兰上前行了一礼,给黛玉使个眼色,两人说着话往另一边的屋子里去。待紫鹃上了茶,黛玉仍打发她给辛嬷嬷几个帮忙去。贾兰从袖子里掏出个莹润光洁的紫色小贝铢来,递给黛玉道:“妫柳传信回来,喏,就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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