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良家送来的却是茶油浸的腊青鱼、河豚干、糟蟹、醉蟹、秃黄油、蟹粉坛子、海红膏蟹蟹胥、火腿、腊蹄髈、酱鸭、藕粉、菱粉……甚至还有三筐黄泥裹着的冬笋!
常嬷嬷一边登录一边笑,闫嬷嬷道:“你这是乐的吧?”一句话说得大家都笑了。
李纨也摇头道:“这东西定然不是两头男人们准备的。”
常嬷嬷也点头道:“如意跟如心都是跟着当年老太太跟前的周嬷嬷学出来的,也不知道她老人家怎么调教的,怎么就能差出这许多来?!”
倒是最后在一个小箱子里单盛着几件极精巧的琉璃摆件玩物,李纨心知如意这单子计良当是知晓的。这两口子也甚是有趣,开口道:“给两头各备些回礼,到时候让许嬷嬷寻人给送去,如心那里多送些药材,如意那里添些小孩玩意,她那对双胞胎女儿如今也该满地跑了。”
常嬷嬷笑着应了,又道:“偏是憨人有憨福,一下子儿女双全还都成双了。看如今这样儿,该都过得不错,奶奶也不用悬心了。”
李纨听了点头,心里却寻思着到时候给两边都写了书信去,还得同许嬷嬷商议商议,倒是面上要慢慢疏远了才好。既要如此,为防人多关不得风,倒不好在眼前提了。又看那几间琉璃摆件,看来计良已经开始动手了,听劳氏几回言语,计良恐怕是搭上了上头的线,成了天上搂钱的耙子了。却不晓得算不算得上好事了。
南边,计良自是知晓自家媳妇给主子送礼的事,连单子带东西还都细看过,如意还问他:“这样可是不妥?如今你身份不同了,可这些都是奶奶往年在南边时爱的东西。”
计良却伸手弹弹那单子道:“没什么不妥的,咱们跟奶奶和旁人不同,这样倒显着亲近,只你别太累着了。”
如意笑:“你出息了是你的本事,我还跟着变成夫人太太了不成,这点东西哪里就能累着了。”如今算着年礼也该送到了,不晓得得不得主子喜欢。计良却没了闲心细想这个,如今他是真的有“圣意”需要“揣度”的人呐。
这里林如海正同墨延松说话,管家送了一叠拜帖进来,林如海接过来看了,挑出几张打算应了,却见里头有一张墨底描着七彩刻线的,盖着七巧坊的印鉴,落款却是计良二字。林如海一顿,想起当年那个敢在洋人和衙门间挑唆的小管事来。
这七巧坊外头还全不闻风声,林如海什么人,却是略有耳闻的,没想到这小管事短短日子竟混到这地方去了。且这七巧坊背后似乎有另一头的影子。
想了想将这张也拿了出来,对管家道:“这个,寻个不打眼的时候带来吧。”管家细看一下,记在了心里。
都安排完,管家退了出去,林如海将方才计良投了拜帖的事同墨延松说了。墨延松笑道:“怎么那府里出来这样厉害的人物却没听那府里传出什么来过?”
林如海摇头道:“他也不算那府里的,原是李家人,前两年经了章家的手脱了籍,如今是海阔凭鱼跃了。”
墨延松沉吟道:“那位专在小处着手,全不是寻常权术用的手段,恐怕等那些人醒过来时,已身在网中不得不束手就擒了。”
林如海尚有两分不信,道:“你真这么想来?”
墨延松笑:“你且看着。”
岔题说过,两人复又说回江南官场之事。林如海道:“如今这阵势,实在是要逼死我。”
墨延松笑道:“倒不是冲着你来的,只是你偏站在风口上罢了。”
林如海道:“如今四、五两位虽失了先机,却没伤了根本,这会儿江南还牢牢握在手里。如今浮浅高至如此,盐引难卖,官卖私盐,盐税竟是进不了国库了。盐引又是有数的,这卖不动了就要摊派,又成了另一柄清除异己的利刃了。我在这个位置上,是进进不得,退退不得,如困火屋焚宇,早晚是个死啊。”
墨延松亦叹息道:“那老儿原先也是有几分壮志的,如今竟是越老越昏聩了。既已选定了人,就干脆断了剩余的念想,也是个保全之道。如今这样看着是给留几分势力依仗,防了自己身后有骨肉相残之事,事实上却是实实在在埋下了后患,只怕之后无法善了,江山动荡或者不会,血流朝野怕是逃不过的。”
林如海道:“虽坐在那个位置上,到底也还是个人,哪有当爹的喜欢兄弟阋墙的。”
墨延松道:“那里又不是寻常人家,既怕这个就该早做打算,如今优柔寡断当断不断,倒当起慈祥老父来了。帝王心术,平衡朝堂,这是该当的。哪有在儿子间还玩这个的,到时候只怕既保全不了血脉也保全不了史上名声。”
林如海苦笑:“你倒还替旁人叹息起来。且看看我,若是如今不作为,便是入了这一伙了,早晚要被上头清算。可若是这会儿立定要对着干,上头又根本伸不过手来,竟是在眼前的一条死路。两难之局,两难之局啊。”
墨延松倒笑了:“这会儿你不同我说百姓民生,家国抱负了?”
林如海不忿道:“那也得有命说那些个啊!”
墨延松拿大蒲扇敲敲自个儿后脑勺,一下一下的,好半日,才开口道:“为今之计,其实简单。你想,有道是邪不压正,如今座上那位私下动作不断,偏还看着是东一耙西一耙的没个章法,但待事到临头,却样样都用上了。从后宫进位到扶植商行,不声不响把些立根不定的家族慢慢绑上了自己的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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