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你,对就是你,你去把领头的人叫进来。”刘彻用手点指着刚才进殿送信的小太监吩咐道。
就这样,金家卖菜车队的队长蔡头,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进了皇宫。
还是,被一个说话怪里怪气的半大孩子领进去的。
东平里其他都在心里面感叹,没想到,二小姐一直担心的事情,真得发生了。
皇宫中路途曲折,弯弯绕绕,有很多夹道,根本就是一座巨型迷宫,若不是他一直紧跟着引路的小太监,肯定会走丢的。
走了不知道多长时间,蔡头猛然发现,他被带到了一座雄伟的宫殿前,这厮被吓得举足不前。
“把头低下,不要乱看!快点,不要让皇上久等!”陡然没有了身后一直响着的脚步声,小太监被吓了一跳,赶忙回头一看,就看到蔡头傻愣愣地抬着头直盯大殿的顶部发呆,立刻回身怕了他一把,低声呵斥道。
其实,这还是只是刘彻平日里接见亲信大臣的宫殿,也就是后来的麒麟殿。若是让蔡头见到未央前殿的话,岂不是会吓尿了裤子?
此时的蔡头整个人完全已经懵了,那个小太监就算现在把他拉近屠宰场杀了,他可能也反应不过来。
他就这么不由自主的被小太监拉近了殿中。
“跪下!”
“唉!”一听到身前的人低声喊了一声,蔡头赶忙答应一声,便立刻下意识地跪了下来,不,应该说,他整个人将身子全都贴在冰冷的地板上,一动也不敢动。
那根本就不是跪,而是匍匐。
不过,殿中的场面有些滑稽。
蔡头参拜的地方没错,在他的正面正是皇帝的御座,可这时,刘彻刚才等得有些不耐烦,从御座上起身,四处走动了一圈。因此,蔡头面前根本就没有任何人。
场面虽然滑稽,可殿中的人没有敢笑出声的。
蔡头的这个样子,还是金知蝉训练过的结果。
当初,派人到长安城卖菜的时候,她就怕大舅刘彻或者宫中其他贵戚,心血来潮之下把东平里的人叫进宫中问话,中间若是再出点什么差错,这不就是等于害了这些实心为自己办事的人吗?
别看这些粗汉子平时在外面大呼小叫的,十个不服八个不忿的样子,一被人领进宫,肯定都会立刻变成鹌鹑。
训练得再好,准备得再充足,这人真正上了大殿,肯定会将所有的东西忘得一干二净。
最好的应对,就是别人一说话,被带进宫的人立刻就跪下,而且,是要像蔡头这样,匍匐着跪下,既显得尊敬,又显得害怕。
草民觐见天子的礼节,金知蝉都不知道,何况其他人呢?
心怀敬畏之心!
这就是畏服!
这就叫五体投地!
这样做,还可以小小地满足一下刘彻帝王的心里。
“起来吧!”一看来人是这个样子,刘彻轻声吩咐道。
此时,他的心里有些矛盾,蔡头的举动既让他感到满足,又让他的心中总觉得有些怪异。心说,这个大汉究竟是谁调教的,居然一见面就给他行了这么大的礼。
自亲眼见到大殿之后,蔡头整个人的头都是木的,眼前闪烁着无数的星光,耳朵和心脏同时响个不停,他如今根本就听不见外界任何的响动。
春陀见状,连忙对那个引路的小太监使了个颜色。小太监会意,立刻迈着小步子走到他跟前,用脚踢了踢蔡头的臀部,低声又连说了好几遍:“快点起来,……陛下让你起来说话!”
直到小太监说完第三遍,蔡头这时才想起二小姐教过他应该说得话,急忙大声喊道:“皇帝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帝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倒好,直接将这句话大声喊了三遍。
喊完之后,他这才回过味来,刚才那个小太监踢他的时候,好像是让他起来回话。便慢慢站起身,没敢拍身上的尘土,双手垂在胸前,低着头不敢随处乱看。
“说说吧!外面下着那么大的雪,怎么还敢来长安城卖菜,你们就不怕困在半路上?”刘彻问道。
这一次,蔡头倒是听清楚了,可是,这话他还真不知道应该任何回答。上面怎么吩咐,他们就怎么做,在军中的时候,他们早就经历过比外面还要恶劣的天气。何况,对于他们这些运菜卖菜的人来说,二小姐给得工钱已经非常丰厚了。
将近两个月的时间,他们就已经从二小姐那里领到了比在军营那几年加起来还要多的工钱。再说,如今他们每个人每天都能够吃上三顿饱饭,进入深秋之后,金知蝉还给他们每个人都预备了两套厚厚的冬衣。这种待遇,就算是二小姐让他们上刀山下油锅,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就在这时,太尉田蚡突然出言嘲讽道:“是不是你们家的那位二小姐还没有把钱赚够啊?”
这个田蚡,身居太尉之职,刘彻登基即位之后,他还被加封为武安侯,可谓是位极人臣了。
可要说起他的身份,其实比金修好不到哪里去。
田蚡是太后王娡的同母异父的弟弟。也就是说,他也是再嫁女子生得儿子。按说,帮亲不帮理,他怎么说也应该帮着金家说话,可是,此人私心作祟,说这话就是想要败坏金知蝉的身份,让刘彻开始厌恶金修一家人。
他这么做,实际上,其内心深处是担心金家分了刘彻的恩宠。
故此,结合刚才刘彻的态度,一逮住这个机会,田蚡就想给金家上上眼药。
没想到,这句话却激怒了刚才还表现的战战兢兢的蔡头。
“这位大人,人可要凭良心说话。为什么我们宁肯顶风冒雪,也要进长安卖菜?不就怕供不上你们这些王公大臣每日所需的菜,若是耽误了一天,指不定就会落下埋怨?若是真得想挣钱的话,那二小姐早就将家中的菜全都卖给长安城中的商人,那些人不但有钱,出手还非常大方,我们东平里赚的钱会更多更快!”
先开始,蔡头说话的时候,还知道压制一下自己的声音,可说到最后几句话的时候,他几乎是扯着嗓子吼出来的。
“你……”这么以来,田蚡傻了眼,嘴里只蹦出一个你字来。
他实在是没有想到,区区一个老鼠般的小人物,敢当着皇帝的面顶撞自己,可是,他一时之间又实在是找不出反驳对方的话,就只能用手指指着蔡头,硬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刘彻闻言看了一眼丞相窦婴,窦婴是办完新丰县那件案子,回到长安城之后,就任丞相一职的。汉景帝在位的时候,一直压着他的官职,即便那是的窦太后亲自过问,先帝也不肯晋升他为丞相。
如今,窦婴终于得偿所愿了。
一看刘彻的颜色,窦婴急忙回答道:“启禀陛下,此人说得是实情。修成君家卖的菜全都都被长安城中的王公大臣们买断了。那些有钱的商人根本插不上手,因此,这菜卖的相对来说并不算贵。也正相他所说,若是修成君突然断了长安城中的蔬菜供应,有的人肯定会迁怒于人的。”
汉景帝时期,田蚡一直曲意奉承窦婴,可是,等到汉武帝一登基,两人同时就任三公,田蚡便立刻改变了在自己的态度,把他自己放到了同窦婴同等的地位。
因此,窦婴也就没有必要替田蚡说话。
他这番解释说完,虽然没有明言,可其话中提到的‘有的人’指的究竟是谁,殿中人全都心知肚明。之前就因为卖菜一事,窦太主和金家差一点就发生了冲突。
刘彻深知窦太主的脾气秉性,若是这一次因为大雪,金家突然断了窦太主府的蔬菜供应,他那个丈母娘说不得就会旧事重提,找姐姐一家人的麻烦,那位主可是不会管外面的天气是不是大雪纷飞,道路难行。
金家的确是不敢因为这点小事而去得罪窦太主。
这么说起来,反倒是刘彻和田蚡有点小题大做,错怪了金知蝉了。
话说到这里,卖菜的话题不得不就此止住,谁也不敢再提。
“咳咳咳!”咳嗽了几声,刘彻用以掩饰自己的尴尬,随口问道:“东平里对过冬的这件事准备的如何,……朕记得,那里可是去了不少老弱病残,这场大雪已经下了好几天了。……这期间,有没有人被冻死?”
这番话,刘彻问得有些过于文雅,蔡头每个字都听见了,可合在一起却完全不明白皇帝这番话的意思。
对付这种状况,蔡头也有对策,就是把嘴闭紧,一句话也不说,装傻充愣,皇帝要是厌烦了,就会把他赶出宫。
二小姐当初就是这么告诉蔡头的,多说多错,少说少错,一句也不说的话,顶多就是被皇帝或者其他贵人申斥几句而已。
窦婴一看蔡头这个样子,便问道:“你叫什么名字,铁里魁把东平里过冬用的薪碳准备的如何了,有没有人冻死啊?”
这三个问题问得言简意赅,是人都能够听明白。
这种情况下,也由不得蔡头不作答,他只好硬着头皮照实回答道:“陛下,各位大人,小人名叫蔡头。没下雪之前,我们就已经把薪碳准备好了。还有,东平里的火坑那么暖和,怎么可能冻死人呢?”
一听完蔡头的回答,殿中众人皆是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