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赤着脚踩在地板上,小步跑到那面窗户前。
这窗户打从那晚,再也没打开过。
她将角落里一面不用的长案搬了过去,接着趴在上面,那白皙柔嫩的手往前伸一下,又缩回来,反反复复几次,她咬了一下唇,小手握成一个拳,在那窗面上敲了一下,两下,三下。
“说话。”
隔着一面窗,她听见男人的声音,低哑中夹杂着一丝疲倦。
谢幼萝双手枕着,下巴贴上手背,望着窗户,酝酿了会,道,“阿萝方才听白侍卫说,三爷那有一壶雪花酿。”
男人低低嗯了声。
“三爷喜欢喝么?”
男人没有出声,过了会反问道,“怎么,你喜欢?”
谢幼萝点点头,“阿萝喜欢。”
两下无话,谢幼萝眨了两下眼,又道,“三爷白日里是去忙了么?”
那人又是嗯了一声。
谢幼萝也不知道再说什么了,她盯着那紧紧贴着墙的窗缝,想了想,还是起身,准备回床上躺着。
不料她刚站起来,那窗叫人从对面推了推,谢幼萝听到裴珩在那边道,“把窗户打开。”
谢幼萝忙去开窗,只见裴珩已经站到了窗边,唇角依旧抿着,他手里捧着一个白瓷玉的酒瓶子。
谢幼萝巴巴看着,那眼神就差伸手去接了。
裴珩瞅了她一眼,慢斯条理地打开那塞子,一股沁凉的酒香味飘了出来,谢幼萝小声道,“白越不是说,您不喜欢喝这玩意的么?”
谢幼萝那生怕自己喝了这东西的模样,犹如一只护食的兔子。
他悠悠走到桌前,拿出一个杯子,倒满。
谢幼萝那头瞧着,早已被这香味馋得挪不开眼,偏生这人还想在她面前喝。
正在她以为裴珩要喝时,他却取出看一根银针,往酒酿里探了探,这才将那雪花酿瓶口重新堵上,递给她。
谢幼萝如获珍宝,冲裴珩扬着小脸笑道,“多谢三爷。”
那张笑脸太过明媚娇艳,裴珩不动声色地挪开眼,只道,“记住,往后不论谁给你东西,吃的好,喝的也好,都要试试是否有毒,莫要因着一时贪嘴生出事来。”
他方才是在试毒,谢幼萝看出来了,她乖乖点着头,“阿萝记住了。”说完又问他,“那若是三爷给的呢?”
这个问题叫她想起那日在侯府,他告诉她,不要轻易信一个人,她问是否包括他,他毫不犹豫地说是,后来她又问他是不是一个好人,他没有给自己答案便直接走了。
她定定望着裴珩。
从前她是不敢这般看着自己的。
裴珩记得在侯府那段时日里,她在自己面前总是低着头,从不敢正眼看他,说话的声音永远小之又小,轻弱游蚊。
不知从何时起,她开始眨着一双明亮的眼看着自己,总是和自己说着讨巧却叫他屡屡受用的话,甚至还敢大着胆子碰自己的衣袖。
就像是从一只娇小柔弱的小白兔,渐渐长成一只明艳灵动的小狐狸。
这样的女人,除了一张脸,没有任何攻击力。
于他而言,这张脸的攻击力自是微不足道的。
裴珩背过身去,不再看她,眉眼微微恍惚,“除了本督给的。”
她这会又是乖巧温顺的小白兔,“嗯,阿萝晓得了。”
这时候,裴珩那边的门叫人敲了敲,白越在外头问道,“爷,明日在晋州停靠,您可要上岸?”
裴珩转眼看着她道,“嗯。”
谢幼萝有些意外,他怎么会想要上岸呢。
她迟疑道,“三爷明日要去岸上了么?”
裴珩撩袍坐下,倒了杯茶,轻轻抿了一口,“嗯,你在屋里好好待着,不许出去,需要什么,今儿晚上告诉白越,明晚给你带回来。”
她的情绪突然低落下去,点点头,然后将那面窗合了起来。
裴珩蹙眉,不过眼下也没空去琢磨她的心思。
只是没想到,晚上用了饭之后,那丫头过来敲了他的门。
她低着脑袋跟在他身后。
裴珩停下,她跟着停下来,却还是无可避免地在他后背上磕了一下。
她低低叫了一声,往后退了两步,复抬眼看他道,“三爷,我有事找您。”
裴珩目光扫过她的额头,不过那么撞了一下,这会那处竟微微泛红,都说女人的是水做的,这话不假,真真身子娇嫩着。
他转身坐下,不问也不语,等她自个开口说。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
他明日要上岸去,那这船上就剩她和碧云了,若是那顾九昭中途回了来,或是来了其他什么人,那她是对付不来的,他又不在——那么只能随他一道上岸了,可是晋州那地,又着实不是她想再踏足之地。
她在两者之间权衡许久,到底还是觉得自个这条命最紧要,跟着裴珩至少是安全的。
她给裴珩倒了一杯热茶,见冒着烟,又赶紧吹了吹,这才小心放到裴珩面前,“三爷,喝口茶。”
这只小狐狸又开始露尾巴,裴珩心下了然,定是又是有事要找自己。
他面上波澜不惊,嘴里不留情面,“又有什么事求着本督?”
“阿萝在这船上也待了几日,觉着实在无聊,”她狗腿地挪了凳子坐到他身旁,“您明日不是要去岸上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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