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山腰,下山路有些崎岖不平,因而马车晃得有些厉害。
姜应檀坐在里边嫌弃闷得慌,吩咐绿萼将车帘直接卷起来,省得她还得亲自用手拢着。
车外,路途两边依稀还有些树木不曾枯败殆尽,许是那种终年常绿的品种,才能在当下添上依稀几抹绿意,使得这半高的山不必太寒碜。
姜应檀车驾紧依着在前方开路的鹰卫,之后才是一众官员三两挤着的马车,最后是护卫一众人的剩余鹰卫,以及借调而来的西北军精锐。
这浩浩许多人的人马缓慢前行,来到了下山之路上必经的一处要道。这是个有些狭长的通道,只是两面都是陡峭山壁,算不上宽敞,但也足够姜应檀专用的华盖车驾顺畅通过,只不过车驾两边一直护着的数名鹰卫数量被迫减少,有条不紊地匀到前后,仅留下萧五及傅则守着两侧。
进入此处后,除了听见马车的吱嘎声,还有不间断的马蹄声在山壁间回响,此外竟是完全没有旁的动静,连飞鸟和走兽都不见踪影。
安静到极致。
魏十、萧五等经验丰富的老手缓缓皱起眉,一前一后打了手势,示意众人停下。而姜应檀和傅则,一人在车内,一人在车外,却是不约而同缓缓皱眉。
姜应檀投向车外的视线微顿,微微眯起眼睛,轻声吩咐:“把帘子放下。”
“是。”绿萼不问缘由,恭敬地依着吩咐做了。
就在车帘放下后,姜应檀紧接着开口:“阿姐,你与白芨换个位置。”
姜暮窈不明所以,但看着自家妹妹有些绷紧的脸,依言换了。她在心中思量片刻,结合车外的动静,隐约有些明白此举意义之所在,不由也紧张起来。
“檀儿,你是觉得……”姜暮窈犹豫开口。
刚说了几个字,姜应檀径直打断了接下来的话,她与白芨对视一眼,以眼神示意。
白芨到底是从小跟在姜应檀身边,陪着一同长大,更是伴着经历过无数风雨。倘若真算起来,说白芨是最了解姜应檀心思的人,也不为过。眼下,她几乎是一瞬间就看明白自家主子在想什么。
于是,在车内众人注视下,白芨从车内小榻下一处隐蔽地方轻轻一按,带出一个暗格,将其中的匕首等利器一一取出,尽数摆在姜应檀面前。
姜应檀取出里边最锋利的一把匕首,镇定地放到姜暮窈手上。
看见了整个经过,猜出大半前因后果的姜暮窈不推辞,直接接了过来,也不多问什么。不必再多想了,檀儿此举就是在暗示,接下来回临城的路途,必然不会太平顺,极有可能遭到慕容迟安排的伏击。
见状,姜应檀便知阿姐晓得现在的处境,取了自己最顺手的一把贴身武器,向姜暮窈展颜一笑。
姜应檀姐妹二人对着彼此轻轻点头,一切尽在不言中。
马车外,打头的魏十领着队伍停在那里,吩咐一鹰卫率先去前方探路,又吩咐一人去与西北军派来协助的斥候交涉,让他们去山壁上探明情况。做完这些,魏十佁然不动地定在那里,无论身后诸位官员如何明里暗里的催促和询问,他都不做任何回答。
一直等到有人从后边快马加鞭冲到他身边,是负责西北军挑出来的一名斥候。那人压低了声音飞速回禀:“探查过了,崖顶没有埋伏。”
不多久,派去前面探路的鹰卫也回来,摇了摇头,“瞧着没有人马踪迹,不似有大批人马躲着。”
于是,魏十才打了个手势,示意可以继续往前走,并且责令众人注意戒备。
随着长长的车队往前行进,魏十、萧五、傅则等人不露痕迹地握紧手边武器,脑海中那一根弦绷到极致。而姜应檀坐在车内榻上,面色变得越发平静,就像是深处藏着无数暗流的平静海面,显然在不动声色地蓄力。
就在载着姜应檀的车架刚到狭长长道中间地段时,打头的魏十远远能瞧见出去的谷口时,他忽而拧起眉,总觉得鼻尖闻到了什么味道。
此刻,异变突生!
一支支点燃顶端的利箭从山崖峭壁上射来,如猛虎扑食一般,顶端狠狠扎进长长的队伍中。有的被护卫挥落,有的刁钻击中鹰卫的臂膀,更多的是落在了大大小小的马车上,将木质车架径直点燃!
魏十这才猛然响起方才自己闻到的是什么味道,分明是布浸透了油,又被火点燃的焦味。他刚刚抽出腰侧配刀,就看见方才来回禀崖顶情况的斥候干脆利落地抹了脖子,血.液喷溅而出。
此人是叛徒!
魏十在拔刀砍断袭来的羽箭时,看见前后涌来的云骑,双目睁大,高声大喊:“敌袭!”
马车内,姜应檀第一时间发觉了车顶被点燃,深深呼出一口气,并不因此而惊慌失措,乃至乱了阵脚。她大约有猜到慕容迟会有什么样的后手,杀人灭口亦在这些揣测之内,此时见猜测成真,反倒不惊讶。
头顶上传来的木头烧焦的味道愈发明显,车外更有刀剑相交之声。
姜应檀定了定神,坚定握住姜暮窈的手,扯过来紧紧拥住,“阿姐,情势紧迫,长话短说。我早已吩咐过萧五护你周全,今日他会舍命带你出去,待安全后,再护着你直接南下入京,之后的事情陛下会接手。”
姜暮窈露出来的一双眼有紧张,亦有惊疑不定,失声道:“檀儿,那你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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