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萼不断以冰冷井水沾湿帕子,为傅则擦去额上冒出的细汗。
看着傅则已经烧糊涂的模样,姜应檀这么一个铁石心肠的人,终归有些心软。不禁忆起他平日耍赖的样子,如今想想,倒也有几分惹人疼。
就这么到了晚间,屋内点上烛火,姜应檀手里的话本才看了不过十多页罢了。她站起身,松了松筋骨,压低了声音吩咐绿萼不必跟着自己,留下照顾傅则。
诸事交代完,这才转身去了侧屋,与姜暮窈一同用晚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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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檀儿……檀儿?”
姜应檀回过神来,抬眸望向对面,“阿姐唤我?”
可姜暮窈并不开口,用视线点了点某处,眼中带着无奈的笑意。
姜应檀顺着阿姐的视线望去,这才发觉手里的筷箸夹了个空,不但如此,自己还将之送到嘴边,从头至尾都不曾发觉异样。
她面色不变,神色如常地伸出筷箸,夹了些时蔬放到自己碗中,眼神却是半分都不敢去看阿姐的神色。
见状,姜暮窈摇了摇头,柔声叹道:“你呀,何必每日如此辛苦,风雨无阻地陪我用膳?”
“我想陪着阿姐……”姜应檀头也不抬,筷箸戳着碗内的米饭。
姜暮窈眼中俱是了然,“只是想陪着?而不是在担忧我的身子,怕我一时钻了牛角尖,陷入往事寻短见?”
听阿姐点明自己担忧傅则的心思,姜应檀被打了个猝不及防,猛地抬头想反驳,却在对方透彻的眼神里,将说辞尽数咽下去。
近日来,姜应檀秘密吩咐埋在北燕的暗桩再探究竟,无数关于大齐和亲公主、北燕两位皇帝、后宫奇闻的消息,如碎纸片一般呈到姜应檀的案前,她将新整理的文卷翻了又翻,发现了往日未曾发觉的骇人真相。
阿姐和亲时,北燕死了的老皇帝年岁已高,且听信道士谗言,误服丹药致使不能人道,便将所有怒火都撒在了阿姐身上。
老皇帝去后,不知是什么缘故,在新帝慕容迟的筹谋下,对外宣称永熙长公主病逝,后宫却忽然多出个瑶妃娘娘。
哪里是“瑶”?应是姜暮窈的“窈”字才对。
纵使埋在北燕的暗桩势力不够壮大,也足以让姜应檀从寥寥几笔的字里行间,结合阿姐平日无意漏出的只言片语,勉强看出她在北燕两位皇帝手中,究竟遭受了何等对待。
“那些事,还是被你知道了,是吗?”姜暮窈深深叹了口气,“所以才让白芨寸步不离跟着,自己也一直来陪我用膳?”
姜应檀急忙解释,“阿姐,我不是故意去看的,也不是要监视你,我只是……”
看她如此着急,姜暮窈摇头笑了,“你急什么?阿姐都知道,你这是担心我而已。”
说着,她放下手中筷箸,神情专注,“可是檀儿,那都是过去的事了,阿姐也不是什么易碎的瓷娃娃。既然如今回到大齐,能再度见到你和阿晔,就已将过去种种抛之脑后,不会做什么寻短见的蠢事。”
“所以,你不必自责与后悔。”
这话说中了姜应檀近日的心结,她就像被戳破谎话的孩童一般心虚,随着放下筷箸。
确实如此,在怒火中烧的同时,姜应檀亦在深深怨恨着自己。
为何不更早在北燕埋入暗桩?
为何不及时发现北燕后宫异样?
为何两年前才得知阿姐仍活着,让她在北燕被活活磋磨至此!
与其同时而来的,是浓浓的后怕和担忧。她怕阿姐纵使回了大齐,依旧被过往的噩梦所惊扰,故而连连往侧屋跑,且吩咐白芨寸步不离地伺候阿姐。
一是阿姐在北燕的旧事,二是傅则反复的病情,近日来,此两件事一直使姜应檀不得好眠,日日惊醒。
如今听阿姐这般劝导,姜应檀的声音低了下去,“檀儿知道了。”
姜暮窈看得出妹妹还在自责,只是嘴硬不肯说出来,转而揶揄道:“方才,檀儿为何出神啊?怕不是心心念念着病倒的人吧?”
“怎么会!”姜应檀微微睁大双眼,仿佛心虚之人被踩了痛脚。
“是吗?怎么阿姐瞧着,我们檀儿的心思都不在这儿?”姜暮窈轻笑一声,眼中俱是了然,“既然如此担心傅则,你不如正屋陪着才好。”
姜应檀很是“不以为然”,嘴硬道:“有什么好陪的,左右吩咐了绿萼留下照顾,我在那儿干看着作甚!”
姜暮窈沉沉呼出一口气,无奈地望着自家妹妹。
在姜应檀生母,即先帝的陆皇后仙逝之后,她一直亲手照料姜应檀长大,对其喜恶、人前人后的性子等等,最是熟悉不过,深知姜应檀那嘴硬心软的“毛病”。
就拿傅则生病这事来说,明明私下担忧得很,然而被人问到之后,姜应檀反而嘴硬起来,话里话外都是她丁点不担心。
姜暮窈边叹气边摇头,怎么这么多年过去,都没人治治她这“臭脾性”!
左右是自己妹妹,姜暮窈拿捏她的手段还是有些的,单刀直入地问:“你不担心,方才怎会出神许久?”
姜应檀顾左而言他:“那是在思量城外流民如何处置,北燕是否有异动,京城内又有什么跳梁小丑在作乱……”
“顺安。”姜暮窈语气有些硬,像是发怒的前兆。
此二字一出,就像是给姜应檀施了话本中写的定身之术,让她立即闭紧一直说个不停的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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