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允高大的身影如树桩一般静默了好一会儿,继而哑声回了句:“那就取吧。”之后转身消失在夜色中。
顺子提起脚边的灯笼,面上终于浮出一抹喜色。
活肉被取血前须得禁食一日,且还得关在密不透光的屋子里,如此才能保证血液的质地清澈与气味纯正。
次日清晨,婵儿在李允的床上醒来,揉着惺忪的眼睛愣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自己为何会在这边的屋子里。
她在屋内环视了一圈,并未见到李允,于是下床喃喃地喊了几声“哥哥”,也无人应她。
婵儿提起一旁睡在篾篮里的小白转身往门口走,刚打开屋门,便见顺子迎上来:“婵儿姑娘醒啦,少主交代小的要带婵儿姑娘去一个地方。”
小姑娘眯着眼看了看耀眼的天光,慵懒地说道:“好的小顺,等我洗漱完了便去。”
“婵儿姑娘无须洗漱,少主怕是都等急了。”顺子信口说道。
婵儿眨着长长的眼睫打量了一眼顺子,又看了看不远处站着的杆子,“哥哥是想要给我什么惊喜吗?”
顺子顺势点着头:“大概是的。”而不远处的杆子却搓着手,默默地垂下了头。
婵儿开心地嘻嘻一笑,“好吧,那我现在随你去。”昨日她让哥哥生了那么大的气,今日可不能让他久等。
小姑娘将小白交到杆子手上,转身便随顺子往宅子的另一栋阁楼走去。
阁楼正门的扁额上写着“永宁轩”,地处山庄的东北角,平日里都是大门紧闭,除了打扫的小厮,极少有人会来这边。
婵儿四处张望了一眼,心下不由得奇怪:“这栋宅子都没人住,哥哥让我来这边做什么?”
顺子早在半夜便与杆子及唐四将此处收拾出来,此时更是轻车熟路地在前方引路,“小的也不知,婵儿姑娘到时就晓得了。”
两人一前一后地进入了楼里,经过了一条昏暗的走廊,继而转入一道向下的楼梯。
婵儿小时候便住过清风宅的密室,对地下的屋子本能地有些排斥,不由得抓住一旁的扶手摇了摇头:“小顺,我不想去地下室,你能让哥哥上来吗?”
顺子脸上堆着笑:“婵儿姑娘放心,咱们这山庄里的地下室比清风宅的地下室可舒服多了,不然少主怎会让你过来。”
婵儿抿了抿嘴角,心里想着既然哥哥在那儿等她,她便先过去看看吧,于是便提脚下了楼梯。
不一会儿两人又转入一条走廊,走廊两边挂着灯笼,光线昏黄,在最东边的一间屋门口,顺子终于停下来:“婵儿姑娘,到了。”说完躬身做了个“请”的手势。
小姑娘站在门口往里张望了一眼:“小顺,哥哥呢,里面怎么黑黑的?”
顺子仍是眸中带笑:“少主马上便过来,婵儿姑娘先进去等着,小的现在去给你拿烛火。”
婵儿勉强地“嗯”了一声,继而毫无防备地进了屋子,借着走廊的灯光找了处椅子坐下,正欲再交代“赶紧让哥哥过来”时,门却突然“呯”的一声关上。
屋内全然黑下来,不剩丁点光亮。
小姑娘本就怕黑,这下恍如掉入深渊中一般惊慌地大喊着:“小顺,你别关门,好黑。”“小顺,你还在吗?”
屋外已毫无动静。
婵儿又喃喃地喊了几声:“哥哥,你在哪里?哥哥——”
但无人应她,唯有密不透风的黑暗笼罩在四周。
小姑娘绞着手指,稳了稳心神,在椅子上坐了好一会儿后终于适应了屋内的光线,她伸出手臂摸索着站起身来,一小步一小步地移向门口。
“有人吗?小顺?哥哥?”她拍了拍关着的屋门。
粘稠的黑暗里,唯有她的心跳声回应她。
小姑娘又在门上摸索到木栓,打开木栓后将门使劲往一侧推,可是推不动,门好似从外面锁死了一般。
“到底怎么了,为什么出不去?”婵儿在黑暗中呜呜地哭起来,“哥哥,你在哪里,我好害怕。”
小姑娘的哭声与喊声交织在一起,穿过地下室的走廊,微弱却倔强地一阵阵涌向地面。
李允站在永宁轩二楼的平台上,将那哭声与喊声听得一清二楚,他握着拳,面色紧绷,沉重地凝视着雾气中的远山,仿佛在凝视着另一个混沌的自己。
他也想知道,自己对婵儿是否能下得了手。
只是这个过程如此煎熬,婵儿的每一声哭泣,都像刀子一样剜在他的胸口,剜着他的血肉。
仿佛是第一次,他如此深刻地感受到了什么是“心痛”,那痛,虽比不上百虫噬骨之痛那么暴戾,却又远比百虫噬骨更为绵长而幽深。
顺子端着一个陶鼎走上楼来,“少主,到时就用这个装婵儿姑娘的血。”
李允沉着脸看了一眼陶鼎,没吭声。
顺子又从衣兜里掏出一把匕首,递给李允:“少主,玄铁的,据说玄铁伤人会让人感觉不到痛,你拿着吧,到时可用来割开婵儿姑娘的手腕,可让她少遭些罪。”
李允闻言抬起眼眸,目光如冷箭一般投到顺子脸上:“这些,无须你来操心。”
顺子被主子冰冷的目光吓得缩回了手,喃喃道:“既然少主不需要,那小的便收回去了。”
一时两人无话,唯有檐角的灯笼在微风中轻轻晃动,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以及不时飘过来的婵儿的哭声与喊声:“来人啊,开门啊,呜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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