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眼下夜已深, 又下着雨,道路两旁连赶路的人没有。
只蔺璟一人, 在金陵城内策马狂奔,膝盖上的血珠子缓缓滴落在青石板上,被雨水冲刷成一个个妖艳的罂丨粟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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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不曾想,才入城没多久, 便见一队人马冲出,行于街道之前,生生将蔺璟奔腾不止的马匹拦住。
霎时,蔺璟一手勒紧缰绳,昂首嘶鸣之际,双蹄悬空。
那厢一领头人上前,朝蔺璟作揖顿首,“蔺大人,圣上寻。”
蔺璟闻言,展着一张惨白不止的脸,眉头几不可见得轻蹙。
却也不曾多言,遂沉声一句,有劳。
便跟着这队人马一道入了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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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入了宫门,蔺璟的一颗心渐渐下沉。
李云辞今日已出城,原他再不用待在宫里头掩人耳目,圣上却漏夜急召,其中缘由旁人或许不清楚,他心里头却是门清。
可如今他有伤在身,自然抗旨不得,便也只得咬着牙忍着剧痛,一路跛着足跟着。
待入了内宫,便有一内侍监出来迎,见着蔺璟伤着腿,一声惊呼。
“噢哟!蔺大人怎的伤得这样重!”
只话毕,眼波稍一流转,随即咧了唇口笑道。
“不过如今圣上急召,只得苦了蔺大人,先回命了。”
说罢,朝院中候着的两个人示意,要上前来搀扶蔺璟。
蔺璟摆了摆手,只道不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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蔺璟跟着内侍监一路往内宫去,绕过长长的九曲回廊,那廊下燃着的几盏灯在雨中散发着昏黄的光,远远望去,倒似是今夜不曾见到的星宿,朦胧又晦暗,只将在廊内走着的二人的眉眼笼得忽明忽暗。
李云辞的一箭,射穿了蔺璟整个左膝的膝盖骨,眼下在暗黄的灯光之下瞧着,蔺璟身后那蜿蜒的血迹,甚为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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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在行过甬道,踏过御花园后,蔺璟终于到了文宗的寝殿。
只那内侍监将他送至老远处便要蔺璟一人入院中候着。
蔺璟阴沉着面,不动声色地拖着那条已痛到麻木的伤腿,一步步行入院中。
待入了院,蔺璟心下便明白为何那些内侍监不肯一道入,因着殿内正在颠鸾倒凤好不快活。
文宗怕是用金丹用得迷了神,口中污言秽语不断,内里那刘嫔亦是勉力相就,倒似是快要断气了一般急喘。
蔺璟唇口溢出一声轻而又轻的嗤笑,眼下这个硕大的寝殿外,竟除了他以外再无旁人在,回来方才那内侍监避之不及的神情,想来是圣上怕人相扰,皆赶跑了,只留他一人在这处听着活春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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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着失血过多,蔺璟眼眸间已然有些恍惚,身形亦有些摇晃不止。
遂从衣摆上头扯下一块布条,弯下腰将伤口包扎起来,说是包扎,不过是打了个结不让血流干罢了。
继而缓缓起身,眸中皆是瘆人的寒意。
他心下知晓,以李云辞的箭法,今日要他的命都是轻而易举。
他今日留他一条命,不过是为日后再好好清算罢了。
原是他大意了,他给圣上的毒药见血封喉,如何可能只是痴傻罢了?
想来是李云辞早有了准备!
可李云辞有一点想错了,今日断腿之耻,夺妻之恨,他定要跟他讨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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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内又是一阵急喘的高呼,倒似是下一刻便要死了一般,高呼持续了一阵,这才缓缓低了下去。
蔺璟冷眼望着殿内助兴的昏黄的烛火,不多时,才听到圣上沙哑力竭的声音。
“进。”
闻言,蔺璟慢慢抬了步子,跨上石阶,将堪堪要溢出唇口的痛吟皆咽了下去,随即立身于门口,“臣进来了。”
推开门入内。
殿内软香玉枕,熏香袅袅,便见刘嫔轻纱兜身罗帐半掩,钗发横乱,却半点不避人,一身兜衣似遮非遮似掩非掩得坐在床沿之上。
床榻之下金丹散落了一地,也不知文宗今日用了多少丹药助兴。
不多时,便见文宗气喘吁吁地缓缓爬起身,绕过金丝楠木屏风,想来方才是累极了,步履漂浮蹒跚,身上只披了一件不曾系扣的中衣,袒胸露乳鸡皮赘肉横生。
待行至外间,见着蔺璟正在外间,面露倦怠,只眼帘半掀得略过蔺璟一条满目疮痍的腿,连顿都不曾顿一下。
唇口微张,听不出情绪,“蔺首辅,可有话要说与朕?”
蔺璟见状,忙顿首行礼,“启禀圣上,梁王殿下心机深重装虚作假!根本不曾中毒痴傻,不过是为脱身之举,分明是早有将反之心!”
“如今之计,圣上当召曹侃回金,遣大军伐雍!”
蔺璟垂首言辞凿凿说了许多,只话音落,殿内更是寂静无声,不多时,响起了薄履轻踏于地板之上的嗦嗦之声,半晌,蔺璟眼前出现了文宗明黄的缎面中衣。
蔺璟不曾抬头,故而不曾瞧见文宗面上的神情,可眼下文宗只立身却不作声,分明是心下犹豫,蔺璟眼波微动,遂道。
“想来梁王手中还有圣上……与突厥的证据,倘或让梁王就这般顺利回了雍州,届时凭那证据一呼百应,圣上的王朝……只怕……”
“到那时,想来梁王也不是什么大历朝唯一的异姓王爷,而是名副其实——”
蔺璟正一字一句顿然不已,却不想话还不曾说完,便被文宗抬手扇了一个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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