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手扶着扶手的秦氏却已然听到了,缓缓掀了眼帘,却敛着眉头不曾言语。
赵嬷嬷见状,忙垂首,“婢失言。”
秦氏眸光一暗,颤颤巍巍的起身,兀自行至窗畔,只抬起窗棂撑开窗户,越过檐下望着月影婆娑之下的小院,凉亭水榭瑶塘汩汩,清风拂面,直将心头的郁结吹得更是无处可表。
半晌,秦氏蓦得疲累,启唇低喃道,“你说的原没有错,她说的亦不曾有错。”
赵嬷嬷心头一转念,便知晓了秦氏方才所言的“她”是谁人,心下一痛,忙上前,“王妃年少无状,老夫人不用放在心上。”
秦氏闻言,却只垂了眉眼摇了摇头。
“我总觉得我所作一切皆是为阿辞好,可犹如他幼时骑马练剑那般,我只瞧着是他年岁小,他阿耶逼迫了,却不曾问过他自己可是欢喜,倘或欢喜,那我那点子替他搏懒的法子皆是害他……”
“贺氏说得都对,亦看得透我这些年都不曾看透的事儿。”
“所以阿辞后头都不欲与我多言了……”秦氏说到此处,抬手抚着窗台眸底却忽得一热,已是含了泪意。
赵嬷嬷忙上前一步,蹙着眉头,“老夫人,这话从何说起,你待王爷的舐犊之情,婢皆是瞧在眼里的,王爷待你自是再孝顺也没有的了。”
“阿辞那日将贺氏从我屋里头带走,至出发去金陵便再不曾与我说过话,从前皆是要来与我说的……”
“此去金陵路途遥远,想来是怕春树暮云不舍您,故而才不曾说一声便走了……”
秦氏却兀自摇了摇头,“贺氏女出发那日便追了上去,至此再不曾回雍州,想来是与阿辞一道去了金陵,那样的女子,我却只揪着除夕那一点子小事落定她待阿辞并非真心,亦因着冬至那日阿辞瞧她的眼神而怕他兀自沉溺。”
“我瞧东珠欢喜,便想要阿辞娶了东珠,我瞧颖婉听话,便想着颖婉能常伴阿辞左右侍奉,可却从不曾瞧一瞧问一问阿辞心头想要什么。”
“阿辞原说得也没错,我年岁大了,心亦跟着盲了……”
那唇口中的戚戚哀哀之言,教一旁的赵嬷嬷听来,更是凄入肝脾,却不知从何劝起,只立在身后喃喃道,“老夫人……”
“眼下阿辞被困在金陵,贺氏义无反顾地追了过去伴他左右,而我这个口口声声万事为他好的娘,却只能待在这个四方小院吃斋念佛,帮不得他半点……”
秦氏眸中隐隐含着的泪倏地便从眼眶里落了下来,啪嗒一声落在窗棂之上。
心头早被那无尽的担忧、自责压住,直将她压得显得喘不过气来,面上哪里还有半分从前那闲庭信坐却又半分不肯饶人的模样在。
良久,秦氏望着缠绕在手腕上单薄的断裂的丝线,一声轻叹,只道让赵嬷嬷且下去罢,她想一人静一静……
第97章
“王爷……出事了……”……
自那日后, 圣上再上朝,皆是匆匆而来匆匆而去,精神头瞧着愈发不好, 也再不曾单独寻过李云辞。
蔺璟亦许久不曾见过,朝中大臣们众说纷纭,只道蔺璟许是被派去做了一桩要紧的差事, 亦有人说好似瞧见有人入了蔺府将蔺大人带走,至此, 不知所踪。
只李云辞心下却很清楚, 蔺璟一定还活着, 甚至可能就在宫里, 或许正在替圣上出谋划策要如何让他交出兵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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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那日, 他向圣上禀了想回雍州之意,可那日不过是投石问路妄图一探圣上的意思。
他亦知晓, 倘或要让圣上同意他回雍州,必然是要先交出兵权, 可若兵权最后是落在蔺璟那般奸佞小人手中,自然是万万不可, 即便另交旁人, 眼下那个万万人之上高坐殿内的圣上,可否还值得他誓死效忠?
李云辞甚至想, 他所忠于的究竟是大历,还是枉顾百姓只听信奸佞之言的圣上……
这般谋逆之言, 自那日后,一直来来回回萦绕在他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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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云辞回府时,阿二从袖襟中悄么儿拿出一个小小竹节,内里摆放着卷起的绢帛, 是许琮送来的。
避过身后日日跟着的一队人马,李云辞抽出绢帛展开,上头写着一切准备就绪,随时听命,李云辞面色如常地翻身上马,那绢帛在两个指腹之间轻轻一捻,便化作了灰烬随风散去。
若等圣上松开,眼下瞧着除非他死,绝无可能,可若要硬闯,便是成了,那他将背负千古骂名,后患无穷,至此,便只得从旁处入手。
不几月便是要至年下,圣上原就要去法华寺参加祭祀大典以此祈福。
一来,是今年蜀中大旱。
二来,圣上已至不惑却还不曾有子嗣。
而与圣上一道去法华寺的名单早就拟好,皇后病重,怕是不能跟去。
圣上后宫空虚,既如此,想来与蔺璟私会的刘嫔定是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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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李云辞万万不曾想到,眼下他的千般部署万般盘算,皆不曾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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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云辞至府门,贺瑶清又在门口候着,只今日她甚是乖觉,好好穿着大氅,倒也不曾冻着。
因着天凉,屋内早早得便燃了地笼,故而二人入了书房时,迎面扑来的便是温暖如春的气息。
贺瑶清替李云辞脱下大氅,又吩咐布膳。
只待用尽了今日的菜,贺瑶清又差人收拾了又将小点心端了上来,才刚用罢膳食,自然是吃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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