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珠原是瞧什么都新奇, 可现下时辰尚早,街上人不算太多, 饶有小贩在出摊, 也多是些零嘴吃食。
东珠倒不觉无趣, 挑了自己喜欢的, 恨不得从街头吃到街尾去, 待试过觉得好吃的便会分给贺瑶清,不由分说便是让她尝。
原东珠是只管吃, 付银钱之事都由阿大来。渐渐的想来是嫌阿大动作慢,便从阿大那处将钱袋拿了过来挂在腰间。
在各个摊位前蹿来蹿去, 教身后的贺瑶清与阿大都不及跟上。
正这时,手中已然皆是不及吃完的吃食, 东珠却好似又瞧见了什么新奇的, 待贺瑶清跟上前去,便见东珠已然付了银钱。
走近了一瞧, 竟是津沽的豆汁,只在雍州城里头还能见到, 确实是新奇。
刚想出言阻拦,东珠仰面在喝了,不过一瞬,便“噗”得全数吐了出来, 小脸已然皱成了一团,也不管模样雅观不曾,轻吐了小舌头,随即拉着贺瑶清,俨然是告状。
“嫂嫂,这贩子怎的还卖馊了的东西!教人好是难受!”
那贩子听罢,慌忙摆手,“这位小娘子可不敢胡说,这原是绿豆做的,最是养胃的好东西,就是这个味儿。”
贺瑶清敛了唇边的笑意,亦朝东珠道,“这原是津沽才有的,怕你是喝不惯。”
“怎的这样难喝,嫂嫂原是金陵城的人,那头的小食也都是这般怪味道么。”
贺瑶清一时失笑,只道不是。
正说着,不知从何处钻出一个人,步履不稳,随即便撞向了东珠。
索性那人瘦弱,力气也不大,却仍将东珠手上的吃食皆撞散在地,胸口亦沾了好些荤油污渍。
东珠愕然,一时气极,正要发难。
阿大随即上前来,拿住了那人,瞧着不过十二三岁的年纪,尚小。
只那人连连道歉,又帮着将铺洒在地上的吃食捡了起来,好在多用油纸包着,不曾弄脏。
东珠挥了挥手,只道罢了罢了,那人这才走了。
贺瑶清望着那人的背影,心道原在这处还能听到金陵城的口音,一时感怀。
继而上前,抽了帕子替东珠擦拭胸前的脏污,东珠却满不在乎,只随手扑了身上的污渍便罢了。
贺瑶清倏地敛了眉,一手探向东珠的腰间,“东珠,你的钱袋呢?”
“正挂着呢。”
东珠随即一垂头,腰间空荡荡的,哪里还有什么钱袋!
“阿大!我的钱袋!是才刚那人!”
阿大见状,却只望着东珠与贺瑶清二人不动。
想来丢了钱袋事小,若是二人出了岔子,才叫不好。
可东珠却只催促着,“阿大!快去追!”
阿大无法,顿了步子,遂向着那人逃跑的方向追去。
原就是有身手的,步履矫健,不过眨眼的功夫便已然不见了人影。
东珠亦拉着贺瑶清追了上去,在巷子中穿梭来往,只二人到底是女子,终归追不上阿大。
待二人气喘吁吁得好容易追上时,阿大已然在一茅屋前逮住了那人。
一手抚了额上的汗,东珠气势汹汹地上前,贺瑶清亦一道跟了上去。
东珠正要发难,却见那人已然红了眼眶,只倔强得强忍着不肯落下。原就算不得洁净的衣衫因着阿大抓住了已然划开了两个口子,手中还握着才刚从东珠身上拽下的钱袋。
屋门大敞,贺瑶清往那人身后瞧去,竟还有好些孩童瑟缩在一角,年岁大的也不过十二三,年岁小的五六岁的也有。瘦骨嶙峋,因着瘦,脸颊都教凹了进去,只余一双双眼睛颤巍得睁着,眸中皆是惧意。身上也是衣衫褴褛,瞧不见几块好布,最好的想来已然被身前这个做贼的人穿了。
想来阿大之所以逮着人不曾有下一步动作,也是因着这样的光景。
贺瑶清默然一瞬,遂朝东珠望去,便见她亦顿了顿,随即回过身来看了眼贺瑶清,抿了唇,向那人走过去。
“喏,都给你们。”而后便将先头买的吃食悉数给了那人。
那人眸中一震,眼眶中的热泪随即“啪嗒”落下,唇口轻颤.
半晌,哽住声线呢喃道。
“多谢您。”
贺瑶清上前,见那人身量不过至她肩头高,便低下头,细声问道。
“你叫什么?听你说话,先头可是上过学堂私塾?”
那人抬了头,一双眸子因着泪水的浸润已然晶亮,随即是满面的羞愧,继而别过眼垂下眼眸,想来心下是知晓世间之耻,也觉偷盗之事原是不堪做下的。
待轻声嗯了,“我……叫阿迎……”
随即又退开一步,郑重朝他们三人顿首作揖。
“二位娘子,大哥,多谢了。”
贺瑶清心下陡然一紧,鼻尖一酸,复抬手将他扶起,又絮絮问了许多事。
这才知晓原这阿迎身后的这群孩童,要么是无父无母,要么是被遗弃的。虽说梁王府每日都有施粥,可他们这样多的人,又多是手不能提的孩童稚子,每日来回也不够饱腹的,靠接济也不是长久之计。
他们无以为生,便只得出此下策。
今日出门不曾带什么,最后,贺瑶清将发髻上的钗环皆留了下来,又吩咐了莫要乱跑,她来想法子。
-
至此,东珠自然也没了再环逛的心思,三人便上了马车打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