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国士绅们庄园里的小作坊都不少,各家有各家的特色。钟简两家倒下后,大头被收归国有,划给了皇室,但皇室也没全部吃完,给小士族们、钟简两家庶脉分支也都还留了肉汤,能在京城置产的士绅,起码庄园里除了耕田,其他制造也有不错的收益。
手握制造出来的产品,又有跟着商队从楚国游学回来的子弟详细叙述,看着京中襄王做出来的新东西被外国追捧,在多年打压中习惯性吹捧楚国的齐国士绅们,好像第一次被揭开眼上遮住看向世界的叶子,意识到外来商人身上的利益。
同时,也是其他国家的利益。
正如薛瑜计划中期待的那样,将目光从眼前的一亩三分地挪开,盯上了以前崇拜的楚国,下一次跨国行商的出发时间已经不是做掌柜的牛力在催,而是心中燃起小火苗的各个投资人。
东西两市上开出了许多之前没有的店面,牛力手中的统计账册里,要带去的新货物除了清颜阁自身出产,还添上了许多来自士绅们的备选货物。
齐国士绅们的注意力被转移走,外来者的注意力却还在快乐的安阳城采购与生活上。一般的商队在安阳城和城外不远的鸣水城停留一个月已经算久,但在安阳城中停留最久的,已经快五个月。
“知道了知道了,整天就催催催,除了叫我回去,不会说别的了吗?家里又不是没有钱!”
一大早,和黎国使臣队伍同时入京的楚国杜小郎君,被自家管事从被窝里摇醒,满脸都写着怨念。
杜家管事习惯了他早起的暴躁,挥挥手让身边的婢女小厮们上前伺候,站在旁边轻声细语地劝道,“郎君已经出来半年,九月老夫人就要过寿,您……”
杜小郎含了一口鸡舌香水,咕噜噜完吐掉,跳下床瞪了管事一眼,“祖母的贺寿礼,我不是还没挑好吗?说了今天要去看竞价会上有什么好东西,你是不是存心不想让我给祖母买最好的?还有,怎么还是这玩意煮的水,我叫你们去清颜阁买的牙粉呢?又没买?”
管事擦擦汗,眼神飘忽,飘向了屋中摆着的各个摆设。
放在角落,下面还有托盘的金闪闪圆盘,是二月拍下来的如意风扇,放上冰摇起扇子,整个屋子都有习习凉风。
挑在窗下桌前的灯笼,是砸了双倍价钱出钱又出料买到的仿制灯笼,原本带来为小祖宗付账的脑袋大水晶,硬是被削成薄片,最后能用的料子只有薄薄几片,其他全都成了粉末。就这,小祖宗还觉得不够好,抱怨着为什么来得晚就没有赠品,一门心思想要原版的玻璃灯。
桌上几本书垒成了手臂高,纸张雪白,墨香点点,最上面一本面上写着《四十二章经》。不过这几本书显然都不是小少年的爱用物,比起下方随意摊开、边角都被翻得蜷起来的《庄子新述》,显得尤为崭新。
这是花了大价钱,请京中佛寺出面和齐国秘书省内印刷监沟通后,才专门印出来的。虽然听说各个佛寺都买了,自家这个不算独一无二,但想想经过了佛前供奉,花的钱也不少,这份心思还是可以的。
这三个,加上杜小郎专门定制的两架新式马车,全都是曾经预定为家里老夫人寿礼的礼物。只不过最近又听到了可能新出什么东西,杜小郎才把他们都抛开,等着新的好礼物。
但杜家管事早已看明白了,照安阳城出现新东西的速度,想等到一个最好的、最满意的礼物,大概他们到年底都别想出发回国。想到楚国传回来的催促,和交好的信使为他带的话,心知主家已经开始怀疑是自己诱骗了小主人胡乱花钱的管事,头疼得厉害。
如今想想被他警告过、过去以为是对方太过抠门亏待自家小主人的那个刘家商队管事,杜家管事竟有些羡慕对方跑得快了。
杜小郎咬完柳枝,对着手心哈了口气,没闻到怪味,这才放心。在床帐边角取出肥皂球,化在水中搓洗完毕,细细为自己涂上香膏手霜,完成了必备流程,确定自己香喷喷的,不会再被遇到的齐国学子嘲笑用熏香掩盖身上臭味后,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瞥见旁边管事的愁眉苦脸,消了起床气后,靠“仪式感”拥有的好心情又被破坏掉,不耐烦道,“我说什么了,你就敢给我甩脸子?”
杜家管事赔着笑,“老奴不敢。郎君选的寿礼,都饱含孺慕尊崇,在奴看来并无高低。但您想,若是路上出了什么岔子,让您耽搁了,老夫人既不能在寿辰看到您回去,也见不到寿礼,这份心思不也就白费了?”
杜小郎一瞪眼,“还敢咒我?!行了行了,祖母过寿前我肯定是会回去的,今天要是没拍到好东西,我们就走,到时候这样路上也不会耽误太久。”
他把管事的话细细想了想,觉得也有道理,看着见他点头喜出望外的管事,杜小郎一抹脸,抓紧时机,“……牙粉和那什么牙刷还是要买的,人家用小刷子,我就用这个破柳枝,不晓得的还以为我才是从乡下来的泥腿子!”
这种消耗品,在清颜阁卖得很好,这个月新推出后又加了多种口味,要不是在家里有鸡舌香汤漱口,也有些老办法刷牙,他出门会客或是听课,都羞于开口。偏偏管事管着钱,每当花钱都要劝劝他,害得他到现在都没有牙粉用,在聊天时都插不进话了。
自觉并没有花多少钱,甚至买到就是赚到,是在为家中省钱的杜小郎如是想,全然忘却了自家从本国运来了许多次金银财宝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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