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二、三、四,一二三四!”
嘹亮的号子声伴随着沉重踏步声飘来,留在河堤附近维护秩序与治安的一半军队,顶着明亮的日头仍在继续训练,偶尔飘向河堤的目光,都令崔齐光如芒在背。
他抹了把汗,在穿的袍子上胡乱擦干手,继续记下下方工匠报出来的数字,落笔后才来得及回复,“这是我黎国的堤,我们有什么脸歇息?”
话没说透,但询问的人一时语塞,环顾四周。
踩在河水里的工匠和在临时搭建的棚户里忙碌的工匠,是齐国人;一路保护他们的军队站在远处,无时无刻不放弃训练,也是齐国人;扛柴推矿推土的民夫,是黎国落草为寇后又被打动愿意来帮忙的百姓;在他身边坚持着出自己的一份力的,是黎国使臣队伍的主使。
他们本都可以不管这一切。
年长些的使臣吸了口气,“是!”
总不能别国人都来帮忙了,他们身为黎国使臣,还想到处躲懒。他不是不懂,这样的话题也出现过许多次,只是习惯了做文臣动动手指和脑子,重受这种苦,有些吃不消罢了。
崔齐光看着同僚又继续写了起来,自己也专注于手头的工作,稚嫩的背影中透着沉稳,在河堤上出工出力的黎国使臣队伍们看到他,心里也平静了许多。
别人能不安、能想要放弃,但一直主导争取着这次援助的他,却不能放弃。
第231章 . 剿匪(二合一) 以战养战
堤下裹着黄色泥沙的河水显得格外浑浊, 看不清水下究竟是什么,急速拍打着两边刚筑起不久的内堤,危险又让人想要看清楚去向。
齐国派来的工匠虽然大多年轻, 但也是有几分真本事的。龙江堤决堤后, 水流顺着地势改道,硬是将过去河道边的良田变为了泽国, 也有一部分水顺着原本的路径流走,但数量极少, 远远比不过改道后的河水。
几段被冲毁的河堤巩固起来很麻烦,虽然现在看着水位不高,但再来一两场暴雨,河水明显上涨,河堤就难以抵挡。一路陪着他们到这里的工匠当机立断安排清一部分淤泥, 再截断上流河水,在极短的时间内补建内堤, 留出泄洪口, 让河流重新改道回来, 等到外围的河堤修好,再拆除内堤。
外层堤坝的重建也一样,用着先补短板,再加紧巩固的法子。想法建立在争夺时间的基础上,着实有些天马行空, 好在最后的结果还是不错的。看现在的进度, 加快速度应该不至于造成太大的问题。
路上花费的大量时间,终究不是事倍功半,而是磨刀不费砍柴工。
崔齐光看着四处,民夫们喊着号子在清理淤泥、放竹笼堵住溃决河口、砌砖砌水泥, 留下来陪着使臣队伍走到现在的民夫们曾经都是山匪,他有些不敢想象若是真听了他的计划,一路打出旗号征召民夫,加紧赶路,最后面对着什么都没有的河堤决口处,整支队伍的士气会多么受到打击。
荆州被抛弃了太久,愿意留在这里的百姓不过是故土难离,或是尚且还能活下去,但只需要一场兵祸,或一次洪水,他们就只能上山落草。百姓与普通山匪之间,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崔齐光想起入荆州后第一次遇到山中有匪,他和使臣们都想着赶快赶路,绕过去算了,谁晓得被伍戈骗着分兵,以为自己安全的时候,被当成诱饵钓了山匪出来。
那时的他不明白伍戈等人要做什么,使臣被山匪堵在山道上的时候,饶是现在想起,还是会止不住地背后发凉。
遇到一次山匪会让人心惊胆战,被山匪们辱骂劫掠两次会让人夜不能寐,等到了第三、第四次,使臣队伍里已经有人病倒了。他压抑着惊惧,总算回过味来,去找了伍戈,询问是否路线规划出了差错。
毕竟,没走多远就在一处山头碰到山匪,简直不像是加速小心赶路,而是有意为之,故意追着山匪在的山头跑。
谁晓得,有着小麦色皮肤的女将军比他还诧异:“不然怎么招人来筑堤?”
崔齐光觉得自己当初一定是懵了,才会傻乎乎地重复最初与襄王议事时定下的“打出名号吸引原本荆州百姓”的内容。
伍戈笑容温柔又和善,笑得都有了几分襄王的影子,“对啊,我们每走一步,每拔除一个山寨,不都是在一个个通知吗?你瞧,我们现在招了多少人?”
除了从一开始就是逃跑的罪犯的匪徒,被抓到的山匪大多曾经都是普通百姓,与其说他们上山是做坏事,不如说是以坏人的身份努力保住更多的生命。
被第二卫攻入山寨时投降的人很多,求饶的人也很多,为了有一口饭吃,愿意被这批“新出现的匪寨”收编的人更多了。崔齐光还记得山寨外会有新垦出来不久的田地,从洪水中救出来的病得快死了牛,会惹得整个寨子痛哭失声。
只有自己亲身走过一遍,面对瘦得皮包骨头的山匪眼中的恨意,和劫掠使臣队伍不过是为了报复的真相,崔齐光不仅没觉得愤怒,反倒是满心难堪。
虽然领队的伍戈向所有人说明这是为黎国筑堤,但谁都能看出来,比起对使臣的敷衍嫌弃,荆州被收归在第二卫手下的民夫百姓们,更尊重齐国的工匠兵士。
又一批数字记录完,崔齐光拉了一把,让工匠从河水中出来。运着晚饭的板车走近,晚霞里呼喊着所有干活的民夫们,干完手上的部分来领餐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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