狠话撂得大义凛然,他咽喉处血肉模糊一片,皆是挣扎中被划出的小口。方锦湖眉梢微挑,下压刀锋,但还是在切入钟大喉间时停了下来。他清楚这时候暂时不能杀钟大,刀尖一转,沉重的风声响起,钟大挣扎的双手中,左手啪嗒落地,血流如注。
钟大万万没想到,自己带人围堵,最后先见血的居然会是自己。
多年养尊处优,忍着割开皮肉的痛已经让他脸色发白见汗,断手钻心地痛,他痛得惨呼一声。钟大左半边身体都蜷缩起来,努力仰头看向薛瑜。对面的少年人在攻击中慢条斯理地拿出帕子,擦了擦脸,始终如一的苍白脸色眨眼间改变,虽然白了些,但气色尚可,完全不是病后虚弱到可能会死的模样。
钟大看到这一幕,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再想想薛瑜除了最开始咳嗽了两声,后来的喊声堪称中气十足,他简直被气了个半死。
从头到尾这就是一个陷阱!可薛瑜到底是怎么猜到的?他不明白。
向前的部曲们手下看见钟大的惨况,下手难免添了犹豫。钟大望向前方,少年人眉眼间看不出对陷入乱局的恐惧,平静而沉着,除了最初挡箭雨时出了手,此刻看上去完全是一个出来踏青的纨绔儿郎。
不,薛瑜完全可以不挡箭雨。钟大垂眼看了一眼仍抵在喉间的长刀,刀面上流下蜿蜒血痕。方锦湖这个小丫头,到底是什么时候学的武?薛瑜竟会对方锦湖如此信任,有意卖了破绽给他,让他以为叫来方锦湖能从另一个方面威胁到薛瑜,却没想到,方锦湖来到他身边本身,就是一个陷阱。
他竟不知,这个长在宫中多年寂寂无名的三皇子,是从哪里学到的这样的计谋与冷静心性。
钟大知道部曲们在担忧什么,有的是忠心于他,怕他死了,有的却是怕他死了没有了钱拿还要被追究责任,人性百态在攻伐之中尽显。他看着轻松写意的薛瑜,像一个输红了眼的赌徒,咬牙道,“杀!取灾星项上人头者,赏金千两!”
话音刚落,方锦湖手中长刀再闪,钟大的手臂被砍掉半截,啪嗒落地。
重金之下必有勇夫,刚刚停滞下的攻势再起。
箭雨簌簌而落,不再是之前的齐射,而是抽冷子攻击忙于抵抗无法分心的部分人,薛瑜也没了只用耗费脑力眼力的机会,抽出腰间长鞭,在中心做了救火队员,及时为侍卫们和自己拨开箭矢。
远方奔来的人潮已经不再是黑点,隐隐可见人形轮廓,束手就擒的喊声伴随着他们靠近,远远传来。二十人对上千人,被连番车轮战的侍卫们体力已经不如之前充沛,显出疲态,被钟大看在眼中,心中大定。
俘虏在投鼠忌器的时候才是有用的,俘虏自己都豁出命去了,落在方锦湖手中不能放也不能杀,完全成了拖累。
方锦湖单手拎着钟大,长刀拦住周身向前冲的部曲,原本只以为是钟大一时失手,还在旁边喊着让钟大配合他们攻势挣脱的部曲们,一交手差点兵刃脱手,从虎口处传来的沉重力道,简直像撞上了一座巨石!
怎么可能?!
血腥味四溢,从背后响起的吵闹与兵刃相交声音,太过明显,钟大勉力回头,看到他安排在外围的心腹,将掉头逃跑的一部分人斩杀,也有人冲破了外圈的包围,勒马往人潮黑影稀疏的方向跑去。
前有狼,后有虎,部曲中心思最脆弱、忠诚最淡薄的部分,已经生出了退意,只想保命离开。
钟大看着始终未退的侍卫圈子,又是恨又是羡。他压下痛意,大声道,“灾星不死,我与汝具亡!灾星不死,今日所有人都会死在这里!杀了他!”
“咻——”
异于之前箭矢落下的声音引起了薛瑜警惕,她牵马躲过砸落的小瓶,十分眼熟的瓶子炸开,在中央包围圈中腾起大片烟雾,瞬间将她与侍卫们一起吞噬。
电光火石之间,原本已经只剩下零星几支落下的箭雨,再次密集而落,看方向若不及时避让,正中心的薛瑜将会被扎成一只刺猬。被侍卫们阻在外面的一圈部曲中,其中几人踏着马飞身而起,越过侍卫们的阻拦向内劈斩。
方锦湖瞳孔一缩,想都没想就丢下了钟大,在旁人攻来的兵刃上借力跃起,扑入烟雾。
被放开的钟大手中缰绳紧握,几乎瞬间调转了马头。
背后,自烟雾中飞出一点雪白寒光,直指他的背心。
“啊!!!”
惨叫声传出很远。
烟雾之中,叮当打斗声只出现了一瞬,皮肉破开声让还茫茫然看不清内里的侍卫们心中一紧。
照夜白被狠踩一脚,唏律律喊了一声,但感受到周围紧张,并没有挪动。被斩落的部曲只有一人保住了项上人头,烟雾散开的时候,无头尸首跪在白马四周,眉心中箭的部曲直挺挺倒了下去,连拔出刀的力气都没有了。
一手持弩的薛瑜身前多了一人,肩胛插着一把短刀,血痕浸透春衫,刀锋凌厉,穿透方锦湖肩胛,刀尖只差毫厘就要扎到薛瑜喉咙。
薛瑜垂眼看了看从刀尖滴落的血,张了张嘴,想骂人又憋了回去。
“你该再相信我一点的。”
她练武又不是白练的,手里有剑有弩,进可攻退可守,身边最近的是一尺远的魏卫河,部曲突袭怎么也轮不到方锦湖远远跑过来挡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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