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有加班在那里,但薛瑜其他部门的任还没卸下,时不时也是要出去转转,顺便转嫁一部分自己的头秃。
正月二十九当天,赶在年初第一个晦日大家都出去游玩踏青之前,在京兆府门外张贴出了最后决定录取的榜单。
随着张榜次数日益频繁,原来的告示栏就显得有些小了,京兆府外的空地上建起了新的榜文告示处,分到隔壁的书肆的差役被人问起时,还会顺便来帮忙念几句。
胥吏考试结果算是一桩喜事,锣声传得整个西城都隐隐可闻,被锣声吸引来的百姓都围住了官衙外,挤挤挨挨地看着榜单。
不管认不认字,凑热闹是第一。
更别说这次榜单张贴除了录取的四百人姓名和具体部门公示外,还贴出来了前十名与一千多人最后十名的卷子原件。大多数凑过来的人不认字,但谁的卷子漂亮还是能看出来的,尤其是在头部和尾部的极大差距下,对比相当惨烈。
认字的大部分涌到了前十的卷子展示下方,挨个看过去,去看看这些考上了、已经是胥吏一员的考生比他们聪明在哪里。而不认字来凑热闹的人,则嬉笑着对比点评起两种卷子的不同。
一千多人倒数十名里有人答得颠三倒四、胡说八道,有人字迹歪歪扭扭,有人干脆只答了几题,其他空白,和旁边的前十名说不上有多漂亮,但起码整洁的卷子相比,甚至有人武断地说出“这些人根本就是来玩”的判断。在玩笑中,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难免生出几分“让我上我也能考”的幻觉。
听说消息来看榜的考生有人欢喜有人忧,还有人掩面而走。公布姓名和编号的只有前四百名录取了的考生,但考生自己清楚自己的编号,被挂在墙上示众着实算不上什么好的记忆。
由于今日放榜,一众考官都不太放心,生怕百尺竿头走到最后一步折了,借了京兆府的地方,眺望外围。外面不管是已经算胥吏的四百人,还是落榜的一千多人,其实和他都没什么关系,但瞧见有人嗷嗷大哭,一时心有戚戚焉,吏部侍郎小心询问薛瑜,“殿下,此事是不是过了些?”
薛瑜诧异地回望他,“技不如人,就该想到有此日。”
吏部侍郎一噎,没再说话。其他人却议论起来,觉得不过是这么简单的考试,都答不出来,丢人也是自找的,一时竟是站在了薛瑜这边。
“寒门学子仍不上进,只怨天尤人、掩面奔走又有何用?”
薛瑜听着背后暗藏优越的议论声,压住唇角笑意。
看着放榜没有出事,官员们各自回衙,薛瑜说着去转转,从西市绕了一圈,又回到了京兆府外。有已经习惯了发布告示时人山人海的差役维持秩序,现场虽然闹哄哄的,但没有生乱。
被师长领着来看榜的群贤书社一众学生姗姗来迟,像他们在考试当天入场时一样,有礼貌和成队伍的一群人给旁观的民众留下了深刻印象。在站在最前方的差役重新从头开始念入榜的胥吏名字时,带来的三十多个人依次回应,站到了对面,最后四百人念完,群贤书社的队伍里,竟是只剩下了老师。
不管名次高低,但这参考就中的本事,实在太刺激人们眼球。几个月前疯传的群贤书社的各种传说顿时在人群里再次爆发,嗡嗡声不绝,最响亮的一声吆喝却是,“乖乖,教一个过一个,这得是神仙吧?”
之前被离谱流言扣在书社身上的神秘又怪诞的神鬼传言,由于他们的成绩,这一次完完全全走向了正面。也有人想起了当初群贤书社招生时的宣传,不禁动了心思,有些后悔,连声问着只负责张榜的差役,还会不会有第二场考试。
群贤书社领队的是陈安,他一身青袍,布包发髻,看上去凭空多了几分文气。在确定学生们都入了围后,绷着一张脸,宣传起群贤书社来。
内圈看到群贤书社神奇的人们此时正是好奇时候,自然任他讲,甚至还主动压制了旁边的嘈杂。宣传的是书社,但不像旁人想的那样主攻考试,而是表示接受任何家庭前来询问开蒙,书社内具体班级划分,整个一个招生简章。
在胥吏考试放榜被书社拐去招生现场之前,反应过来的差役们出声劝走了他们。和陈安一起过来的除了开蒙和突击教学认字的几个老师,还有被刷掉离开了六部的曾经的胥吏,他们回头望着人们眼中对新考上的胥吏们的羡慕和期待,心中痒痒的。
还在六部时,摸鱼拍马都是常态,看别人优哉游哉自己赶工只觉得苦,离开六部时还满腹委屈。可为什么,看自己的学生考进去,却这样快乐,这样后悔当初没有珍惜机会?
经过内部选拔参加了这次考试的三十多个学生,刚回到书社准备回家告诉父母好消息,休息一天去六部报道,就被与陈安通过气的前任胥吏们拦住,以自身经历狠狠泼了一盆冷水。
他们想要出人头地,想要做官,但在官衙里,他们只是最低的一层。
有人深思,有人却生出期待来,“现在有考试,有部门考核,和老师们当初不一样。只要好好学,只要努力,总有出人头地的一天。”
他们没有畏难,而是继承了群贤书社里和他们一起上课的一些小师弟师妹、继承了陈安和其他出身军中的师长们的意志。
送走了对未来充满期待的少年青年们,有的前任胥吏回去数了数自己在群贤书社赚的钱,揣着钱袋回来,向陈安告辞,“或许我已经老了,但我还想再试一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