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瑜的箭,射偏了。
“四殿下武勇!”
“好哇!”
之前为薛瑜的叫好声还克制些,这次给薛琅的叫好欢呼格外热烈。薛琅唇边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得意地勒马停下,望着重翻身坐上马的薛瑜。薛瑜神色平静,好像丝毫没受影响。但也有人不愿相信,比如伍将军一家,比如林妃,在旁边发出嘘声的时候,怒目而视。
斛生一眨不眨地看着两支箭射来,太过接近的距离让他几乎无法判断这箭究竟会不会取自己性命,寒光在他眼中放大,他克制住了躲避的本能。斛生松了口气,虽然还能站着,却已无力抽出背后的木杆送到台上,还是请旁边的禁军帮忙抽出,一路打马送上。
这下,所有人都看清了。
属于薛琅的黑羽羽箭末梢断了半边羽毛,颤颤钉在梨子上。
属于薛瑜的白羽羽箭向上偏了半寸,完好无损,钉在了木杆上。
钟大淡淡笑了一声,“虽使了手段,到底不如真本事。”
一句话顿时将所有人的记忆拉回刚刚那瞬,就算没看清那一箭如何射出,他们也知道薛瑜是后射出箭的那人。加上薛琅箭矢上被射坏了的尾羽,谁使了手段,不是一清二楚?
两匹交错后驰向远处的马重新调转回到正中,往台下奔去,薛琅慢吞吞道,“动作花哨,射箭可不能花哨。”之前薛瑜总是来教训他,总算让他找到一次能教训薛瑜的机会。
薛瑜没有理他,在台下手持木杆的禁军身旁停下,对台上皇帝欠身,“陛下,儿不曾输。”薛琅近距离看到木杆时,也没了笑意。
正和旁边人斗嘴的伍明点点头,“就是,你们这群眼力差的,看清楚发生什么事了吗,就在这里吱哇吱哇瞎叫唤!”
“就你看清楚了!射偏了就是射偏了,好在没连累旁人!”
伍明气恼,“什么连累,那是——”
皇帝挥手打断了他,示意下面的禁军,“拿上来。”
木杆呈上高台,刚刚还在说话的几人立刻闭嘴。近距离看时能看出来,薛瑜的箭不能说没射中果子,因为,箭正好钉在梨冒头的柄上。
“还不是运气好。”有人嘟囔一声,被旁边真正看到木杆后纷纷点头的武将们狠狠瞪了不知道多少眼。限于皇帝方才要求的禁言,都闭着嘴巴一言不发。
皇帝拿住木杆,原本悬吊在杆上的梨子随着木杆倾斜却半点动弹不得,牢牢被一上一下两支羽箭钉在杆上。皇帝看了一会,忽地抚掌大笑,“不愧是我薛氏儿郎,先祖武勇,今日后继有人矣!”
钟大和方朔第一时间望向他,两人心中对“后继有人”的答案,呼之欲出。
随着皇帝的夸赞出现,原本静下来些的议论声再次热烈起来,“殿下少年英才”的夸赞此起彼伏,钟大眉头舒展,笑容更真切了些。
“薛勇,你来宣布结果。”皇帝对夸赞声不置可否,将木杆交给身旁的禁军统领。
薛勇气沉丹田,声音传出很远,“胜者,皇三子薛瑜!”
“没看错人,四殿下……什么?!”应和声说道一半,被真正的结果震得头晕脑胀,“这、这怎么可能!”
刚刚就嫌弃旁人没眼睛看清楚事情经过的武将们扬眉吐气,方朔与林妃脸上露出了有些复杂的笑意,方锦绣双手捧脸,发出无声的尖叫,膝头放着的帕子叠就的布花都被颠到了方锦湖这边。方锦湖仍是漫不经心的模样,将布花扫落在地。
台上大多数人都是神色惊愕,唯有钟家几人神色大变,紧紧盯着薛琅,只等他抬头就示意他质疑结果。
然而薛琅根本没有抬头,他翻身下马,快步走到放弓的几案旁,拿起朱颜弓,双手呈在薛瑜马前,“我输了,愿赌服输。”
薛瑜噙了淡淡的笑,没有接弓,仰头看着台上,声音微哑,却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朗朗锐气,“不若请统领一同解释,为何是我胜,也好平诸位之心。”
方锦湖手下一顿,看向她,顶着他的面皮的少女眼睛明亮,端坐马上,飒爽明媚,如宝剑初开,锋芒毕露。
头顶分明是热烈的阳光,却好像全部的光芒都汇集在了她身上。他心底忽地痒了一瞬。他曾听过飞蛾扑火的故事,只是不知,对飞蛾来说,灯火是否也如烈日般灼目。
他听得见旁边方朔混乱的心跳声,加上之前贬官那次,少女似乎很擅长给这些腌臜东西添麻烦,这些麻烦,比他想做的还要合他心意。
她不像他,但又很像他。
这是属于“薛瑜”的胜利。
薛勇得到了皇帝的许可,大声解答大多数人的疑问。
“三殿下此箭力度与角度皆精妙至极,失之毫厘便无今日的两箭皆中。先射出的一箭若非被斜向上射出的后一箭改变方向,落在的位置应在活靶人架额头,而非梨上。在阻止了此箭脱靶后,第二箭射高的距离也在三殿下的预估范围内,正中梨柄。因此,三殿下以一箭射就两箭正中,是为胜者。”
双手举弓举过头顶的薛琅低着头,笑容有些发苦。看到梨的那一瞬间,他就意识到了,自己一败涂地。他不想抬头去看母亲和舅舅们的眼神,他不想输也输得颜面尽失。
经过一番解释,人们才恍然大悟。能够做到自己射箭中靶很强,校准另一箭也一起中靶更强,最让人惊讶的是,这箭完全是在瞬息之间完成。人都是慕强的,薛瑜证明了自己并非取巧和运气,绝大多数人瞬间倒戈,就算他们家中支持四皇子,但也不妨碍他们这一刻为薛瑜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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