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讨厌薛瑜, 但薛瑜好歹还姓薛,让旁人来看薛瑜的笑话, 他的脸面也一样被放在地下踩!
应付走了几个见礼的人, 方钟几人笑容满面, 才靠近薛琅,还没开口,就被薛琅死死按住肩膀,手劲大得出奇,“谁让你们去叫人来的?!”若非母亲和舅舅反复叮嘱过出宫后需要收敛脾气, 今天他一个人都不想放过。
钟家三个年轻郎君意识到有些不对, 往后退了退,让方嘉泽一人志得意满地站在前面表功,痛得肩膀仿佛要裂开,还强撑着笑脸道, “殿下是不是太高兴了些?我们几个跑了好些地方,才叫够了人,要不是时间太短,进山的人也能叫回来一波,这次,一定让他颜面尽失,认清楚和殿下作对的代价!”
薛琅怒极反笑,“你们怎么不去请陛下来!”
方嘉泽没听出不对,尴尬笑道,“那不是,我们都品级不够,不好觐见陛下……”
薛琅闭了闭眼,深呼吸压下心头怒火,松手虚点他们几下,声音仿佛从牙缝中挤出来的,“好、好,我记得了。现在,都给我滚开,别妨碍我比试!”
“殿下武运昌隆!”
钟家三个孩子迅速说完祝福,一起跑了,薛琅松开手,手中马鞭柄断成两截,被他扔到地上。
校场里原先彩绸和木桩围出的比武台已经拆成了足够做为马术障碍比赛的围栏,临时找出来的靶子也立了起来。之前上前见礼的人打断了薛瑜挑选弓箭的进度,薛琅和几人说完话,回头正看见薛瑜按住弓身,开弓。
这次比试取来的弓全是薛琅自己的收藏,他认得薛瑜手中这把弓,它有个美丽的名字,“朱颜”。鹿筋反曲硬木,在标准角弓制式上加以改进,望山上被细腻地刷了一层薄漆,朱红中闪着点点金色,缠绳用的是五彩丝线,是平日里他觉得有些色彩艳丽拿出来会有些女气、因此虽然喜欢却没有用过几次的一把好弓。
寒铁箭簇搭在上面,一点乌光配上红金五彩的弓身,背后弯弓搭箭的少年容貌秾丽,眼神冷锐,杀戮的危机感将画面割裂,美丽和杀气融合在一处,美得仿佛一生只能看到一次的致命画卷。那一瞬间,薛琅忽然明白了为什么会有“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这样美丽又残酷的诗文。
他不配这把美丽的弓,但这把弓很适合薛瑜。
薛琅凝视着试弓的薛瑜,感觉心头的怒火转了个方向,变成了熊熊燃烧的战意。他不想让薛瑜在这么多人面前丢脸,但他更不想用敷衍来糊弄这样的薛瑜。
如果薛瑜生气,那也只好生气了,他是未来的君王,疏忽了手下人的行为,也该承担责任。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不过……之后赔礼的礼物,不如就用它吧?
他的思路已经跑偏,却没想到听到了一阵低低的嘲笑,定睛一看,薛瑜若无其事地放下了这把弓,转向了其他弓。
没开开。
除了漂亮,这把弓最得薛琅心意的就是达到了三石的强度,是名副其实的“美人”,弓美,拿来杀人捕猎嗜血的时候更美。
薛琅眼皮跳了跳,远处看台上的轻嘘声传了过来,没钟家几人跑得快的方嘉泽噗嗤一声笑了,薛瑜好像没听见,依旧保持着她的进度去选弓。
三石的,放下了。二石的,放下了。一石的,放下了。
台上原本还有看好薛瑜的武将,见到她始终无法开弓的局面,也不禁皱起眉,“这力气是不是太小了些?”
军中虽配了弩,但弓也是必备之物,标准制式拉力一石,而薛瑜连标准制式的也没能拉开。虽然大家都看到了她开弓的幅度越来越大,但拉不开就是拉不开。轻弓力量和射程远远比不上重弓的道理大家都是知道的,连一石的弓都拉不开,还比什么骑射?
薛琅眉头紧锁,看着薛瑜拿起了半石的弓。这一次弯弓如满月,羽箭在弓弦上微微颤动,虽然薛瑜脸色没有太大变化,但他看手臂的颤抖幅度,就能感觉到:
半石对她来说,也有些吃力。或许一箭两箭可以,比到十几箭的时候,恐怕难以为继。
“半石啊?”
“这不是小娘子们玩的小弓?”
“唉,三殿下病弱已久,何必答应比试,还是身体为重啊。”
看台上飘过来的声音大多充满了恶意,偶尔不带情绪的点评也是,“选的弓石数太小,比试上会吃亏。”
小几上是标了弓重量的,并且射箭后只看射程和力度几乎就能分辨出是多少重量的弓,薛琅连遮掩都没办法遮掩。他看着兀自检查弓箭的薛瑜,简直难以忍受这一声声钻进耳中的恶语。
“该开始了吧!”刻意拉高的声音压下了形形色色的攻讦,薛琅两步上前,拿走了仅有的第二把半石弓,顿时,还在嘲笑的声音都停了下来。薛瑜偏头看他,“四弟不需要检查一番吗?别出了什么岔子,到时候说我胜之不武。”
薛琅简直被她气死,对上清亮的那双眼睛,什么话都闷在了口中。比起那些不断被抛到薛瑜身上的攻讦声,薛瑜的阴阳怪气和噎他,都显得格外轻飘。
“不必了,牵马来。”薛琅闷声道,等待马入场的时间里,薛琅盯着地面,轻声道,“伍九娘用的半石弓,一手射术无人能敌,希望你这般胸有成竹,不是说大话。”
薛瑜看他一眼,努力理解了一下。伍九娘前些天和人比试用半石弓赢了所有人,所以不是一般的小娘子,所以别人说的“小娘子才玩的”话她没必要在意。希望她不是说大话,也就是,他真的期待这场比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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