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苏氏说的非常平静,她甚至连最初的情感触动都平复了。
“为什么要泥塑你婆婆做送子娘娘?”叶文初问道,“是讽刺她那么想要孙子?”
董苏氏点头。
大伯母本来想要像以前那样处理尸体。
但她不想,她就想要羞辱她婆母,她自己生了四个女儿天天被打,最后生了个废物,却还洋洋得意来逼她生。
她就不生,她不想带任何一个孩子来这个世上受苦。
她不配!
“四小姐,”董苏氏朝屋里看了一眼,“我能不能求您,如果我坐牢,不要搜我的身?”
“要带着砒霜自杀吗?”叶文初问她。
董苏氏垂着头没有说话。
“人要熬着,或许,你熬过一两年,又有转机了呢?”叶文初平静地道。
董邱氏的主犯,董苏氏是从犯,按道理主从同罪,但鲁志杰的判词可以向着她一些,偏一些人情味,判个斩监侯不是不可以。
一旦是斩监侯,熬过几年或许就有大赦的机会。
总之,一切皆有可能。
“那、那我听四小姐的。”董苏氏垂着眼帘,道,“四小姐这就带我回去吧,这蚊子多,最喜欢欺生人了。”
这已经是她第二次迫不及待要跟着她去衙门了,催着叶文初走了。
叶文初坐着没有动,董苏氏突然站起来,道,“二伯,三伯,您二位还没休息啊。”
董长更颔首,指挥她:“端椅子来。”
董苏氏端了椅子来,两个人坐下来,盯着叶文初。
“四小姐得到了您想要知道的答案了吗?”董长更问道。
叶文初颔首:“知道了一些,还有一些不知道。正要去请教两位。”
董苏氏说的话真假掺半,叶文初知道。
“四小姐,二伯和三伯不知道,您先带我去衙门吧。”董苏氏说着,冲着董长更两人跪下来,“四小姐发现了是我和大伯母合伙杀的我婆母,我、我都招认了。”
董长更和董长树非常惊讶。
“真是小看叶四小姐了,我们当你娇滴滴什么都不会,可查案的时候,滴水不漏。”董长更道。
“像你这么聪明的小姑娘,我们也是头一次开眼界。”
他们这话说的真心实意,本来没瞧得起,现在案子都梳理出来,他们全村都很惊讶。
“要不是四小姐,我家两兄弟要一辈子死的不明不白了。”
“不客气。”叶文初道,“您二位夸我,我都不好意思了。其实我还有疑问没有弄清楚。”
“哦?四小姐请说。”
“董邱氏为什么杀自己的夫君,还杀自己的两个儿子?”叶文初问他们。
董苏氏按住了叶文初的胳膊,打断她的话:“四小姐,我们先去衙门吧。”
“我在请教二位问题,走了不合适。”叶文初看着董长更兄弟,等他们说话。
董长更眼睛眯了眯,随即回道:“是打人啊,不是讨论吗?我大哥和两个侄儿确实有点浑,她有气在心对儿子都绝望了,所以不想留了。”
“就这?”叶文初问他。
“不然呢,四小姐有不同的看法?”董长更拢着袖子,在长凳上坐正了腰,董长树原本架着的二郎腿,也不着痕迹地落地放平了。
叶文初道:“我还真有点不同的看法。我说一说,你们听一听,如果不对欢迎纠正我。”
“四小姐说吧。”
叶文初靠在椅子上:“我初次的疑惑,是挖坟时,你下令让村里的年轻人挖坟。你们可能训练习惯了,都忘记了普通人对指令是不敏感的。”
昨晚,董长更一声令下,所有人齐声应和后,各自分工,有条不紊训练有素。
“第二次则是,你们的人爬房梁,那些动作,熟练不奇怪,但四个人都一样,那就只能同一个师父训出来的。”
董长更和董长树对视一眼,他皮笑肉不笑:“叶四小姐心真细,但想得也多。”
“你们的年轻人,说出去做事,什么都做,可他的手细皮能肉骨节修长。”叶文初道,“一个劳苦的孩子怎么会这么细致呢?”
“我以为只有一个人这样,但观察几个人都是这样细嫩。可见他们没有在外面做重活,那他在外面干什么?”
“于是我查了董家坳的过去,才惊觉,这里成为董家坳不过三十年。更有趣的是,你们都说姓董,可户籍上却有许多改姓的。”
他们这些年老的人,根本不是同族同姓。
所以,她才听出了不同的乡音。
譬如董明说话都有一些外地腔,一口一个“咋”。
“董家坳,太让人迷惑了。就像董邱氏为什么杀她的儿子一样,让我无法理解。”
“可惜董苏氏避重就轻,没给我解惑。”
董长更依旧很镇定,他面不改色地拢着手盯着叶文初。
“叶四小姐果真厉害。”他道。
“确实厉害。”叶文初并不谦虚,还安抚了因为担心而要阻止她继续说下去的董苏氏,继续道,“不是一个姓,却要改成同姓同族,不种田却要开荒,是水手却不再出船,不是兵却训练有素……”
叶文初似笑非笑地道:“除了海盗水匪,我想不到你们还有什么身份。”
“精彩,很精彩!”董长更抚掌道,“叶茂丰有你这样孙女,他的产业还能再红火几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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