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耀其实是说漏嘴了。
因为这件抱月瓶,一眼看去,是一件元青花!
自从2005年元青花鬼谷子下山大罐拍出天价,不要说古玩行了,稍微有点儿见识的,又有几个不知道元青花的?虽说元青花也有三六九等,并不是都很值钱。
这一件抱月瓶,从形制到发色到胎骨,都是元青花的特征。
而且器型硕大,画片饱满。
这些年,大部分行里人,见到这样的元青花,第一感觉肯定不是震撼,而是怀疑。
剩下小部分人,要么是棒槌,要么是绝顶高手。
怀疑者先入为主,眼力又到不了那一步,只能越看越怀疑。就算怀着一丝看真的犹豫,也绝对不敢轻易拿下。
其实,只要在古玩行混久了,很多人都是有一定眼力的,一般的东西都过得去。但是,真正碰上尖儿货,这高低上下的档次立马就分出来了。
说起元青花和眼力问题,圈里流传着这么一档子事儿。某地博物馆馆藏的一件元青花玉壶春瓶,竟然是在古玩市场没卖出去的东西!
这件元青花是一个农民从沙地里刨出来的。这个农民自然不可能认识元青花,可这地方附近,考古出过老东西,于是他得空儿时便拿着这件元青花玉壶春瓶,到了省城的古玩市场,寻思着应该能换点儿钱。
结果,没有一个古玩店肯收,这些行里的老油子们,都觉得是高仿。
最后,有个店主不仅不收,还发坏,说这东西厉害了,一般人肯定不敢收,你得送到博物馆去!
这农民老实巴交的,看不出店主在拿他开涮,还真就送博物馆去了。
结果,博物馆组织专家鉴定之后,确定就是一件元青花玉壶春瓶!
博物馆奖励了这农民一笔钱,还正儿八经地发了证书。
这农民傻眼了,因为他贡献的是一件“国家一级文物”。虽说奖励的钱和市场价差远了,但也算名利双收,连带金光闪闪的证书,对他来说还有点儿光宗耀祖的意思。
农民拿着钱和证书又到了使坏的店主那里,说啥也要给店主留下几百块钱,表示感谢。
这店主的心情咱不知道,据说是差点儿没背过气儿去。
“噢,我是说这器型和画片很少见,一般人肯定是先当成仿品或者民窑来看的。”余耀虽说算是说漏嘴了,但漏的只是情绪,所以解释起来也不困难。
其实,就算是他,要想彻底判定就是元青花,这么看几眼也是不行的。
王大眼叹了一口气,“我听说,官窑瓷器,底下有款才更好判定,这个没有,估计也是个原因。不是官窑的瓷器,好像都不太值钱。”
“这个比较复杂,一时半会儿很难说清楚。”余耀转而问道,“王老板,你能说说这东西怎么来的么?”
余耀问完这一句,便上手了,林丰草也凑近细看起来。
“我当时是在泉州,跟着人做海鲜买卖。有一天我在市场里看摊,有个人买了条大鱼,称完之后,差了三块钱。那年头儿三块钱也挺重要啊,猪肉才一块多一斤。”
余耀和林丰草面面相觑,“合着他用这瓶子抵了三块钱?”
“可不是嘛!”王大眼接着说道,“当时他手里拎着个大袋子,里面装着这瓶子。他说,这瓶子是他刚和一个打鱼的见面,从他手里买的,花了五块钱。说抵在我这儿,明天补上三块钱来换回瓶子。”
“打鱼的怎么会有这样的瓷器?”林丰草不由问道。
“他没说,我也不知道。要说打鱼捞上来的也不太可能,因为这东西它沉底啊,应该网不着。”
余耀心道,泉州港在南宋的时候,就是全国第一海港,元代延续了这势头,而且更加繁荣,号称“梯航万国”、“四海舶商”。
元青花瓷器,陆路和海路都有传播,打鱼捞上来或许不太可能,但是当年哪艘沉船里有元青花,或者哪艘船上掉海里元青花,倒是可能的。渔民的获取渠道也未必只有打鱼碰巧了。
“结果他再也没来?”余耀接着问道。
“是啊。”王大眼摆手笑笑,“我当时年轻,他又说孩子过生日,一家人等着这条鱼呢,我一时心软就同意了。结果,真就再也没见过那个人!”
顿了顿,王大眼接着说道,“好在这瓶子挺好看,当时就想全当我三块钱买了吧,拿回去主要是当装散酒的瓶子用。后来打算回老家的时候,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这么个大家伙,一路就被我带回来了。还真是挺顺利,也没有过什么磕碰。”
“拿回来之后,家里人都说好看,就摆在堂屋里当花瓶了!后来就不多说了,总之前些年想卖了,却一直没卖出去。前年我去海口,带上了,也去了古玩市场,出价最高的,才一万八。我想想光这三十年的工夫吧!就又拿回来了,这两年再也没拿出去问价。”
余耀此时已经有谱了,放下了这件抱月瓶,点了一支烟问道:“王老板,那你最低想卖多少钱呢?”
林丰草在余耀放下之后,又拿了起来,仔细看着。
“怎么说呢?我也不瞒你,要不是今天碰上你说是古玩商,你说话又中听,我都不会再拿出来了。不过,你要说三万两万的就卖给你,我也不甘心!一来我现在不是很缺钱,二来这么多年了,还不如继续留着呢,它还带着我年轻时的一段回忆不是?”
“我同意。”余耀点点头,“王老板你就说个能出的底价吧,你不说,我也定不下能不能收。”
王大眼想了想,“我说,你能告诉我这东西到底怎么样吗?”
“这······”余耀沉吟,没有续话。
王大眼连忙补充道,“你们古玩行的规矩我也不懂;你看这样行不行,我卖给你之后,货款两清了,你能给我说说你的鉴定吗?”
“王老板,这瓶子吧,要想完全断代和判定工艺特征,是挺难的一件事儿。你看我,也比较年轻,眼力毕竟有限。你要非得问,不用卖给我,我也可以先说两句。”
余耀话一出口,林丰草就不由看了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