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宝山轻手轻脚地翻底看了看,“还真是。不过我总瞅着这山水气势不行,这东西且得小心。”
大张愣了一下子,因为卢宝山的眼力还是不赖的,“卢老板怎么个意思?难道是光绪仿的不成?”
晚清时期,官窑特别爱仿康雍乾清三代的东西,因为国力不行了,官窑的水准也不行了,清三代的东西好,那就照着来呗。
光绪时期,仿康熙的东西不少,水平还可以,常落康熙的官窑款儿。
看东西,最怕敲边鼓的,甭管敲的是好音孬音,多少会受点儿影响。
大张听了,不由跟着卢宝山一起又看了看。这件青花盘口尊,青花发色比康熙官窑常见的宝石蓝、翠毛蓝要淡一些。
“发色是差点儿。”
卢宝山却没顺着这一条说,“这个不是问题,尤其是康熙早期,官窑发色不够蓝的常见。不过,除了山水的气势,我看这釉,也不够亮不够硬。”
康熙官窑青花的鉴定,除了青花发色、官窑纹饰、画工特点,对于胎釉,有这么一个词儿,叫做“紧皮亮釉”。
胎骨偏重,釉面坚硬,显得很亮。当然,一个词儿说出来容易,但是其中的各个细节和感觉,那还得靠自己慢慢积累和体会。
虽然卢宝山好像很观的样子,但大张忽而有点儿回神:该不是他想杀价儿拿下吧?
有了这个想法,大张虽也对这件青花盘口尊略加犹疑,但嘴上却改了话风,“我瞅着没问题,反正我是认定康熙官窑了,就这么卖!”
卢宝山笑了笑,“那是,该怎么卖怎么卖。”
而且随后就走了。
第二天,大张的集藏阁里来了位挺气派的人,四十岁上下,大腹便便,身后还跟着一个年轻的女秘书,一个利索老练的中年司机。
人自称是羊城来的,专门到瓷都来寻摸清三代的官窑;来到市场,走着走着,看到了集藏阁,就喜欢上这店名了。
其实呢,卢宝山昨天走了之后,大张留了个心眼儿,把那件青花盘口尊先给放起来了。
这位人在店里看了一圈,摇头晃脑,说:你店里的东西,怎么感觉配不上这店名呢?
大张本来是不想拿出那件青花盘口尊的,可被这话一呛,转念又一想,让他看看又能怎样?备不住是真买主儿呢?
于是,大张就拿出来给人看了。人看了之后,连拍大腿:就它了!多少钱?
虽说是十年前,但康熙官窑的价钱一直不低。不过,这件东西青花发色不到位。青花瓷器,发色是最惹眼的地方,这个不行,价钱那就大打折扣。
不过毕竟是康熙官窑青花,名头响亮,又是最受欢迎的瓶尊类器型,五十万上下还是没问题的。大张报的是六十万的价儿,比行价要高。
因为他心里还是带着戒备。昨天卢宝山来了,他就防着呢,毕竟知道卢宝山是窜行起家。要不然也不会把东西放起来。
现在虽然拿出来了,可心里还是不踏实。他拿出来之后,也打定了主意,报高价,爱买不买!光天化日之下,你总不能抢吧?
“这个价格不合适!”人摆摆手,“老板,我是很有诚意的!”
“对不住。这个价儿,就是最低价儿了。小店利薄,东西来价又高,您总不能让我白忙乎!”
“你误会了!我是说,既然都报到六十万了,我也不差这点,我给你六十八万,顺发顺发!”
大张差点儿傻了,合着这位大款是要加钱哪?还一下子加这么多!
这时候,大张不能不卖了,这么高的价儿,哪找去?
人给开了支票。大张不放心,把人留在店里,让老婆直接拿着跑到银行里。人也没反对,就在店里喝茶等着。结果,大张的老婆到了银行,查验,转账,一切顺利!
人拿着东西走了,大张感觉像做梦一样。
这时候,换成是谁,也会觉得就是碰巧了。这是有钱人花钱买彩头,贫穷限制了我的想象力。
日子如流水一般过去。谁成想,半个多月之后,那人又回来了,怒气冲冲地抱着盒子,往柜台上一摆:“老板,我花了六十八万,不是买假货的!”
大张心里咯噔一下子,“假货?”
“对,我找专家鉴定过了,说是光绪仿康熙,我要买的是真康熙!这不就是假货么?”
“这位老板,你要是买古玩,多少得知道点儿规矩。别一口一个假货,我还说一点儿问题没有呢!”
“我这里有专家的鉴定证书!”
大张毕竟也在行里混了这么久了,“这样的证书,花钱就能开,别给我看,我也不看。”
“你这就是想耍无赖了?”人掏出手机,“我这就报警,告你个诈骗!”
话音未落,原先跟着他的女秘书和司机走了进来,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一沓纸,上面有打印好的字儿,小字儿大张看不清楚,但是大字儿却看明白了:集藏阁,卖假货!这官司我要打到底!
人见这一女一男进来,暂停拨号,“你们俩,去市场里发传单,我这就报警!”
好嘛,这到底是谁在耍无赖?
“慢着!”大张一看这架势,简直是烦透了,悔不该见钱眼开,“既然来了,先谈谈吧!你说想怎么办?”
“退货!”
大张心说,即便是退货,也没多大损失,就是耽误生意,东西晚卖了些日子。可对方要真是耍无赖,耗起来更要命,还是息事宁人吧!
大张最后点头同意,不过也加了一句,“按照老规矩,退货只能退一半,最少也得扣两成。我念在你不是行里人,少扣点儿,八万留下,只能退给你六十万!”
“什么?我来回路费不跟你要就不错了!没门,六十八万你得一分不少退给我!”
其实,大张本来就是以进为退,他怕这无赖人除了退货,还要赔偿,所以先拿少退钱堵他的嘴呢!
最终,大张查验了这只盘口尊,完好无损,便把钱退了回去。
听到这里,余耀忍不住问道,“钟哥,你这是说评书呢?听着跟你亲身经历一样!”
钟毓叹了口气,“虽然不是亲身经历,可这是大张亲口告诉我的,没多久,他就去世了。”
“什么?去世了?”余耀大吃一惊!
而且听到这里,这大张除了耽误卖货时间,也没损失什么啊?
“事情哪能这么简单?这卢宝山是坑死同行不偿命啊!”钟毓又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