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稽大长公主的死不说整个建康城都轰动了也差不多,连永平帝都亲自过去了徐府。
谢家往日虽与大长公主往来不甚密切,这等大事却也不得不阖府出席。只不过因大梁的风俗,婚丧嫁娶孕妇都不得出席,萧宝信和二房的蔡夫人便歇在了家里。
因着萧宝树那一层,萧家与徐家又是姻亲关系,萧宝信人虽不到,礼金却是一定要到的,便劳袁夫人亲自带了去。
大长公主高寿,整个大梁也没几个如她这般,算是享了一辈子福的。
如今虽死,却也算得上喜丧了。
但对徐家,尤其是徐尚书来讲就未必是沾得上喜这个字了。
不论哪个,多高的官遇到父死母亡都少不得在家丁忧守孝三年。当然不排除皇帝夺情硬要留你,但这一招可并不是谁都能用,大多用在战场上的武将——
那是为国杀敌,以国之大忠大义夺去孝亲之情。
徐尚书却是不在此列。
当然,前朝也有位高权重之大臣恋权不欲守制的,通过各种手段是让皇帝夺情留下了,但言官不干,他们干的就是监察百官的活儿,揪人错处,不参人,那是他们不尽责。
儒家讲究的就是父慈子孝,君君臣臣,你连父母至孝都能抛在脑后,那得多不是个玩意?
言官们跟折子不要钱似的就往上参,最后虽则没把人给参倒,但大臣的名声却是毁誉参半,就是政绩再突出,为人再有能力,可史书上你就是个恋权的,把自己个儿生身父母都能撇开的。
徐尚书不说没那么大的功绩,也没手眼通天真能左右皇帝的决策。
谢显回府里来就和萧宝信说了,徐家上下为官十数人,已经悉数上折子请辞了。
萧宝信笑道:“好在之前他们还算与新皇攀上了关系,险些不是成了翁婿?在皇上与废太子争位之时,也算出力,三年后少不得他们的好处,这又是比旁人强的。”
谢显难得早回,换上一身轻便衣裳,就坐在萧宝信旁边,脸上仍略微有些苍白,几天的调养也未见成效。
他身子本弱,本来以往就是经年调养出来的,前阵子挥霍一空,把身子给遭禁的不轻。
遭禁身子只需数日,可往回补却不是一朝一夕的。
只如今走圈是让萧宝信给逼着又捡起来了,每日食补又跟上了,在府里便少不得,哪怕去了衙署萧宝信也遣人送去,倒是日日没给落下。
他坐下便有流云给递过来鱼骨汤,一勺一勺地喝了个干净。
然后斜着眼睛看萧宝信。
他本就一副俊美相貌,目若寒星,就这么眼波一荡,嘴角似笑非笑地挑起,还真有几分风流公子的神态。
只见他嘴角微张,说了什么,萧宝信根本就没听进耳内,心里一阵狂跳,脸上热的羞人。
‘朕’日渐的长大,萧宝信心脏猛地加速跳动根本瞒不过他。
可,阿爹究竟说了什么,惹的阿娘这么激动?
不过就是一句‘可未见得吗?’,至于这反应吗?还是背地里有什么说法,把他都给瞒过去了?至少在他记忆里徐家没兴起什么浪花,在他治下根本就不入流了。
他猛地一踢,却不知现在他根本是在萧宝信肚子里倒着的姿势,一脚就踢萧宝信肋骨上了。
萧宝信蓦的一疼,哎哟了一声。
谢显连忙上前,好悬没把盛汤的碗给打了,叮当哐当的又惹得门外守着的木槿频频向里望。也就是她们知根知底的,每每郎主和夫人在屋里少不得声响,换了二儿一个还不赶紧进屋去服侍?
也就她们还晓得等着吩咐,只要不叫人,她们便不会乱闯进去。
“怎么了?肚子疼了?”谢显俊脸吓的更白,“我叫医生过来!”
“不用。”萧宝信咬牙,不知肚子里那位犯了什么疯病,忽然给她来这么一下子:“刚才,他在里面踢了我一脚!”
谢显一愣,他可看着萧宝信脸一下就白了,只这一脚……力道这么大吗?
他扶着萧宝信,她自然是听到了他的心声,恨声道:“这家伙一脚踢我肋骨上了。”
谢显又是心疼又是好笑,忍俊不禁:“怎么还真气上了,一个未出世的小人儿你跟他置的哪门子气。”说罢,倒也没真当肚子里那位能听见,只轻轻摸了摸萧宝信的肚皮,权当给她解闷子:
“小子,你可轻着点儿,踢疼了我家夫人,出来阿爹可是要打你屁股的。”
‘朕’酸倒了牙床,还‘我家夫人’,真腻乎。
萧宝信摸着肚子冷笑,如果真是未出世的‘小人儿’把她肺踢烂了她也没得说,可她心知肚明这里面可是个老男人,老儿子,忽然这么一脚若是说不出什么,她可要好好跟他算算总账。
怎地,投她肚子里还有什么不满意的,还带这么折腾人的?
“他在我肚子里,我自然不能如何,等他出来我可要好好教训他一顿!”
谢显笑不可遏,只当她小孩子心性,爱的不行,一把就抱在了怀里。
问题是谢显不当一回事,‘朕’却是真真的听进去了,这是敲打他呢。
‘朕是——我是说我,我是真不知道能踢阿娘肋骨上,不孝儿在阿娘肚子里跪向阿娘道歉,是儿不臣啊。’左右他在娘胎里,说出再伏低做小,彩衣娱亲的话来旁人也听不到。
只求放过。
这错认的萧宝信连牙都要笑倒了,能伸能屈的极致了。
‘我只是听阿娘心跳的过于快了,不知是怎地,所以想示警阿娘。’
其实是八卦之心熊熊燃烧,想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朕’现在萧宝信肚子里多日,已经认命了。
这要是梦,那也太冗长太繁琐了,只能是真的。
三十多岁,九五至尊当的好好的,还没建功立业,在青史上大书特书,居然就死翘翘回娘胎重又活了一回……换了阿爹这事儿就不说了,简直荒天下之大稽啊。
这些天‘朕’除了忆往昔峥嵘岁月,就是琢磨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