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长公主怒气难消,闭着眼睛歇了好一会儿,才道:
“郑嬷嬷,是哪个乱改了我的请贴,特意将萧大娘子请来的。”她可不记得特意注明一定要萧大娘子出席了。
她大长公主宴请宾,何须弄这些花里胡哨的,她的贴子向来趋之若鹜,上赶着来的都快招待不完了。
而萧大娘子分明是特意向她指出这一点。
这么个聪慧的娘子,进攻猛烈,退的优雅,倒叫她老婆子小看了。这时再说她是无心之语,大长公主是无论如何不信的。
郑嬷嬷一听扑通一声跪到地上:“是安吉公主再三要奴婢加上的,说是……要给萧大娘子点儿难堪,奴婢也不成想他们闹的这么大……”
她已经六十多岁,大长公主还未出嫁就跟在身边的小宫女,大长公主是个什么样子,她不是不清楚,她只不过是想卖安吉公主个人情,毕竟那位在大长公主面前的确得脸。可她做梦也想不到安吉公主会出此昏招,把外男都给带进内宅,哪里是要萧大娘子难堪,这事儿不管成与不成,徐府、大长公主的脸面都要受损。
“老奴罪该万死,请大长公主责罚。”郑嬷嬷砰砰砰就冲地上磕头,没一会儿就见了血,青紫一片。
大长公主长叹一声,“罢了,这次你长点记性,没有下次了。”
郑嬷嬷抹抹眼泪无声地哭了,大长公主到底老了,心慈手软了,要在以前下面的人犯了这样的错,断没有轻飘飘饶过的道理。
“你这几日便先歇了吧,什么时候头上的伤好了,再回来伺候。”
“是……奴婢谢大长公主。”
大长公主挥挥手,将她挥退下去,不过片刻便有管事的婆子上来服侍,郑嬷嬷出去立马就将身边事都安排了出去,井井有条。
大长公主叹了口气,不想再多深究,毕竟跟在她身边这么些年,怎么也有份香火情。
没多一会儿大长公主便由管事婆子扶着回了正厅,夫人们一如她所料,仿佛浑然不知事般依旧说着吉祥话。
好像不知道萧家一大家子都走了,安吉公主也再没出来,甚至身边的婆子换人了,也没人多看一眼。
这样,便好。
她老了,懒得再与她们打机锋,你来我往,她就想热闹热闹,在她有生之年。
不过没多久,管事婆子悄然上前,俯在大长公主耳畔轻声道:“宣城公主听说安吉公主借她的名头将萧大娘子诓走就闹了起来……”
“现在府里四处翻找萧大娘子呢。”
大长公主一阵头疼,刚才只顾气安吉,竟然忘了这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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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夫人没等多久,大长公主重新回到宴间便得个空与大长公主告辞,出了徐府。
谢六娘子知晓母亲有意将萧宝信娶回府做媳妇之后,便彻底放开了,一见护送她们母女回府的谢显,便将席间之事悉数告知。
话还没说完,就见谢显脸色都变了。
“……阿兄。”谢婉通透,一看兄长的表情便知兄长并非与萧宝信无意。连忙安抚:“大长公主已经回到宴席之上,安吉公主和萧家人都没出现,想是问题已然解决……”
怎样个解决法?
谢显脑瓜仁突突的地疼,他知道萧宝信断断是不会受委屈的,可是安吉公主出此昏招,谁也不知内里就情,万一手段龌蹉卑鄙,又在大长公主府里,岂不防不胜防?
“一会儿回府,你坐小轿去萧府上,探探口风。”
谢显补充道:“你们相交一场,这正是她难的时候,该当好生安慰。”
袁夫人坐在车里,闭目养神,全当没有听到。
“好。”谢婉放下帘子,阿兄的安排正合她意。
谢显蓦地回想起在前面的宴席之上,御史中丞萧大人也是忽然间不告而别,他当时并未留意,可是听潘朔说,萧大人离开时脸色十分难看,连徐尚书亲自挽留都没给面子,转身拂袖便走。
当时他只道那位刚正不阿的萧大人是脾气上来了,却怎么也想不到竟是徐府后宅出了问题。
“你若此间事情未了,便自去忙吧。有车夫护院跟着,不碍的。”袁夫人的声音在车里传出,打断了谢显的思绪。
谢显微微沉吟:“此间事已了,我送阿娘回府。”
三人再无闲话,径自回了谢府,转眼又一小轿自谢府后院抬出来,直奔青溪巷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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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信,到底怎么回事?”
根本等不到回府,在车上谢夫人便忍不住埋怨:“你都说了,出了府谁知道安吉公主使什么黑手,万一抹黑,往你身上泼脏水,咱们有嘴说不清啊——你别怕爹娘不给你撑腰,这事儿她们理亏,可不是咱们欺负人,你爹要不帮着咱,娘和他和离!”
萧宝信一边忍受着她娘内心深处对安吉公主省略一万两千字的粗话暴击,一边还要分析娘亲正在说的话,头有些疼。
默默地就抓住谢夫人的手,然后轻轻放开。
“阿娘,你看我是任人欺负的人吗?”
“不。”
谢夫人补充,“只有我闺女欺负别人的,所以……我习惯了,你今天突然吃个哑巴亏,娘一时接受无能啊。”
萧宝信:……
亲娘,这是亲娘。
她心里默念。
“娘可知道大长公主是什么样的人?安吉公主不足为虑,难办的是大长公主,她是当今皇上的嫡亲姑母,一向在皇室积威甚重。当年显德帝之时,连一度有反心的彭城王,她都一力保全,左右圣意,到了当今皇上这里,大长公主虽然不理世事,但在皇室威仪还有。”
“安吉公主在她身边这许多年,同样嫁进了徐家,就是为了徐家为了大长公主自己的脸面,她也不会坐视安吉公主在她寿辰上闹出丑闻。”
“如果咱们硬碰硬,先不说大长公主府中的奴仆是不是能等到皇上询问就死了,就是罪证确凿,受罚的也是安吉公主,可是捅到皇上跟前的咱们萧府,却要被架到火上烤了。”
“只怕不只大长公主会怀恨在心,连在皇上那里都落不着好,怪咱们不识抬举。”
萧宝信说的头头是道,谢夫人怎么听怎么有理。
可心里难免膈应,闺女的确比她强,就那么短短的时间其中得失利害都已经权衡在心。
“安吉公主就是瞅准了咱们不敢和大长公主闹!闺女,这样也太憋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