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秀秀问:“你不爱吃花生糖吗?”
这花生糖是乔秀秀自己做的,做花生糖的手艺还是和妈妈刘淑敏学的呢,乔秀秀觉得自己做的花生糖特别好吃,比大白兔都好吃。
“不,花生糖很好吃,只是我花生过敏。”
乔秀秀很着急的站起身:“花生过敏?那怎么办?对不起对不起,我应该问问你的。我送你去医院看看医生。”
“这么一点没事的,是我自己想吃的,我,我真的好想吃一点甜的东西。”
乔秀秀说:“你等一下,我马上回来。”
说着她出了书店,跑到旁边的供销社,各种糖果抓了一把,让售货员结账,又和售货员说:“对了,李姐,我还要两个罐头,一个橘子一个桃子,你帮忙热一下,然后等会儿给我送过来,我店里没人,拜托啦拜托啦。”
说完就跑回书店了。
供销社的售货员很无奈的说:“这个小乔,又嘴馋了。”
乔秀秀拿着一包糖回来,打开:“看,好多糖,你想吃什么自己拿。”
王明月拿了一颗硬糖:“谢谢你。”
“不用谢。”
两人又没话了,乔秀秀是看这个姐姐心情不好,但自己不知道对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万一说话时不小心说到别人的痛处就不好了,干脆先不说。
王明月则是沉浸在悲痛中,看着乔秀秀,也无话可说。
她以为自己的人生就那么糊里糊涂的结束了,没想到居然一觉醒来,正是七七年的元旦。
她把身上所有的钱给了大队长,得到了回家探亲的介绍信。
可回到宁安,她却无处可去。
原本家里有两间屋子,爸爸一间,剩下一间一分为二,一个小间王明月住,一个小间哥哥住。等哥哥结婚以后,王明月又在乡下插队,家里彻底没有了她住的地方。
王明月一直觉得爸爸对她和对哥哥是一样好的,甚至因为她小时候脾气急,性格也不好,总是胡闹,爸爸对她反而更好一些。
可是后来,国家要求学生们上山下乡,当时王明月在上初中,哥哥在上高中。
在哥哥高中毕业后,爸爸选择找关系,让哥哥进厂子里上班,也默认了家里下乡的那个孩子会是王明月。
今年是王明月下乡后第一次回来,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的心情。
其实对于父亲和哥哥嫂嫂,王明月以为自己谅解了他们,可真的回城,晚上在冰冷的地面上打着地铺的时候,她还是很难受。
难道家人都是会让你感觉幸福,又让你无比痛苦的存在吗?
她很想找人倾诉,可对着乔秀秀,这个自己嫉妒羡慕了一辈子的人,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她并不觉得乔秀秀能理解她的难过,乔秀秀是多么多么幸福的一个女孩啊。她根本想不到一个人可以活得多么窘迫吧。
她们那么的相似,命运却又这么的不同。
这时隔壁供销社的李姐过来,把两个热罐头给乔秀秀。
乔秀秀拿出饭盒,很自然的问王明月:“你用筷子还是勺子?是吃橘子罐头还是桃子罐头?”
王明月有些惊讶:“给我买的?”
乔秀秀笑着说:“我自己也想吃,对了,这罐头隔水热了一下,你能吃热罐头吧?”
“能,谢谢。”
王明月选了橘子罐头,乔秀秀开始拿勺子快乐的吃起桃罐头来。
王明月吃了一口橘子,温温的甜甜的还有一点酸,就像她现在的心情一样。
她没想到,回到二十岁,她得到的第一份善意居然是乔秀秀给的。
她一直都很了解乔秀秀,但实际她们两个人从来没有说过一句话。
王明月不知道为什么这辈子一些事情改变了,其实,她根本不是姚骏的同学,她认识姚骏,那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上辈子,对,上辈子,王明月也不知道为什么她的人生有重来一次的机会,就像是一本已经被翻到了末尾的书,带着对所有剧情的已知又重新开始。
可能是她的不甘太多太多,她的遗憾太多太多,但是,人活在世上,谁没有无数的不甘和遗憾呢?活在痛苦里的不止她王明月一个人,可是,难得的,她被命运偏爱了一次,就像是一场梦,或许这真的是一场梦。
王明月,一个普普通通的钢铁厂钳工的女儿,母亲在她四岁那年难产去世,母亲拼劲全力生下的弟弟也没有活过周岁。
在王明月小的时候,她一直觉得家人是最最重要的。姥姥姥爷也总会和她说,如果爸爸再婚了,有了新的妻子,生了更小的儿女,她和哥哥就是没人要的孩子了。说有了后妈就有了后爸,爸爸真的娶了后妈,一定没她和哥哥的好日子了。
那时候厂子里很多叔叔阿姨都在给爸爸介绍对象,可是,每一次都被王明月给搅合了。因为每一次,她都会不小心听到姥姥姥爷舅舅他们在发愁,如果爸爸真的结婚了,后妈欺负她和哥哥,姥姥姥爷他们要怎么办。
他们甚至会很具体的列出后妈欺负人会用的一些手段,再也吃不到肉了,再也穿不上漂亮的新衣服了,爸爸没空领着她去看电影,去动物园。
那时候的王明月很蠢,也很可怜。她根本不知道外婆他们说的这些话都是故意说给她听的,等她听的瑟瑟发抖,紧张害怕,然后,为了不失去父亲,做出一些可怕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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