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熹看着辘轳车怔愣,陶土还是江俨给她揉好的,摆了拳头大的一块儿放在公主面前那轮盘的中间位置。他坐在另一处辘轳车前,脚下踩住机关,辘轳车便嗖嗖转了起来。
承熹低头看了好一会儿,也没看明白这辘轳车是怎么自己转的,瞧着新奇极了。
“你看,就这样。”江俨示范着坐了一个杯子,边做边给她讲,只是词语匮乏,讲得不清不楚的。
承熹没一会儿便看出了门道。试着戳了戳自己这团软泥,踩着脚下的机关,也打算做一个杯子。用手指贴在边沿转了几圈,又在中间小心翼翼戳了个洞,中间的泥过到边上,杯子就变高了许多。
可惜底开得太大了,她又不想毁了重来,只好又加了两把泥,打算做个小小的插瓶。
她做得没个形状,中心没定好,简简单单一个瓶做得歪歪扭扭的,难看得要命。打算扭正一些,双手拢着瓶身,手指才稍稍嵌入了泥里转了两圈,上头的一大块陶土都塌了下来。弄了一刻钟的就这么散了,登时欲哭无泪。
江俨瞥了一眼,笑着安抚了一句:“别急,能当个棋盒用了。”
承熹转头看江俨,这边一个都没做好,江俨却已经做好几个杯子了,正凝神做一个茶壶,手下的泥胚好似通了神智,像是能听懂他的话,揉圆捏扁都随他心意。做出的壶边缘圆滑,弧度美好。
两相一对比,显得自己手上的更丑了。承熹又试了一回,这次虽是个瓶样,瓶身却极厚,她又怕破掉不敢弄太薄。因为手抖,瓶身上头还留了几道浅浅的痕,还是不得法。
江俨朝她做得瞥了一眼,一时笑出了声,违心地赞道:“挺好。”
承熹心中一恼,伸过一根手指,在江俨做得大肚瓶上拉了一条歪歪扭扭的波浪线。
江俨笑笑,眼睁睁看着她糟蹋了自己的成品,也不恼,另拿了一块泥巴把那缺口慢慢补好。手下力道极稳,连个跳刀痕都没有。这才把公主拉到自己腿上,替她把那丑得不像样的瓶做好了,“公主头一回做,做成这样不错了。”
承熹也没心再往下做,只坐在一旁看他摆弄。抓过他的大掌看了看,他沾了一手泥巴,手指有点粗,瞧着也不像是手巧的。可他什么都会做,会武功会刺绣,这才几日的功夫,煲粥做菜蒸包子全学会了,连洗衣裳都一手包揽。
她叹了口气倚在他怀里,笑得眼弯弯,眸中满满都是欢喜,嘴里却苦恼道:“有你在,我都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了。”
江俨想了想,想到了一条:“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样样都是我短项,公主书读得好,将来教孩子是不用愁了。”
承熹听得更憋屈了,满手是泥,仰着头反手给江俨往脸上糊泥巴。江俨也不躲,任她糊了自己糊了一脸泥,笑得胸腔震动。自己脸上脏兮兮得也不甚在意,反倒把她的泥手握在手中,拿巾帕沾了清水一点点擦干净。
三番五次遇险,承熹忽的心中一动,“你说,我这个年纪还能学会功夫么?”
江俨不忍心落她心愿,却更舍不得她那么辛苦,知道她早过了习武最好的年纪,即便费尽力气,也只能学些三脚猫的功夫,敷衍道:“这读书的悟性和习武的悟性是不一样的,公主占了一样,不能把另一样也占了去。”
承熹点点头也不甚在意。说话的功夫,江俨又做了一个大肚茶壶出来,上头还有放茶盖的壶沿,再加上先前做好的几个杯子,一套茶具便凑齐了。
“还想要什么?”江俨问她。
见公主冥思苦想,时不时还往架子上师傅们做好的成品看两眼,似乎要难为他,江俨忙说:“简单的杯盘壶瓶随你挑,太难的花鸟虫鱼可不成,如今没学这的功夫,公主要是实在喜欢,等以后咱们回了京慢慢学也不迟。”
承熹笑眯眯说:“那再做两个碗吧。”
两人在作坊里玩了一下午,最开始江俨做出来的茶壶已经半干了,承熹正拿着一只细长杆在上头画些图样。
进来的大娘瞧见地上摆的一溜瓶子,葫芦样的大肚的细颈的,登时眼前一亮打趣道:“小娘子这手艺忒巧了,头一回做就能这么得法,可真是我头一回见。”
她话虽是跟承熹说得,眼睛瞅得却是江俨做出来的那一套茶具,很明显是认错了。至于承熹最开始做的两个瓶根本看也没看。
承熹脸上笑意一僵,江俨若无其事地站起来,指指两边的说:“两边都烧出来吧。”尤其指了指公主做的那两个难看的瓶,特地说:“这两个釉色要上得好看些。”
出门的时候,承熹见周围没人,小声说:“这寄人篱下的,还是收敛着点好。你跟人说话的声音放软些。”江俨方才的语气有点生硬,颇有点反客为主的意思,她听着都有些尴尬。
承熹打小就认生,总觉得除了宫里和公主府,别的地方都是别人家。即便是以前去魏家作客,与时常见面的魏老君和大夫人说话的时候,心里也是绷着的,谨言慎行不敢分毫肆意。何况他们现在住的这户人家又不是江家的下家,而是同辈的亲戚开的,颇有种寄人篱下的不安。
江俨默默无言,他都没敢说来得时候走得急,银子没带够,如今连一众侍卫的吃喝穿用都是那堂哥出的钱。
就连公主这边都日渐拮据。江俨神情凝重地想了会儿,确实该找个赚钱的门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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