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病了?容婉玗神色微动,眨眼功夫又恢复到无动于衷的样子。
方筠瑶时刻注意着她的神色,掩面抽噎两声,哀戚道:“姐姐,你就真的如此狠心?”
稍稍偏过头,公主微笑道:“你口中的老夫人,如今于我来说,不过是一个外人,你莫要弄混了身份。”
方筠瑶一噎,“可是老夫人说……她病大好之前,不让我提嫁进门的事……老夫人天天想着世子,这病如何能好……”公主神色极冷盯着她看,如淬了冰雪一般的眸光迫得方筠瑶咽下了后半句话。
还想说些什么,却见公主脸上突然绽开一个笑。
她平日里从来都是淡笑,如今这么明艳一笑,眉目间乍现的些许媚意看得人移不开眼,只是话语中似带有无端冷冽——“方筠瑶,平日里见你,也不觉得你是个蠢人,怎么今日却偏偏总做些蠢事?”
方筠瑶神色一僵,她怀了身子气性本就比平时大了不少。先前在徐家只能谨小慎微,这半个月来回了方家,除了在方老夫人面前需得十足小心敬着,旁的时候自有下人奴仆悉心照应,就连祖父方老爷子都对她颇多照拂。至于徐肃,也是三天两头的到方家来看她。
这日子过得顺心了,一来二去的,气性倒是见涨。
听了公主这话,正想要驳上两句,却听公主又轻声道:“你是傻了还是怎的?我不过是想着你腹中那孩儿好歹是一条无辜性命,不想自己手上沾腥,饶过你便已经是天大的宽容了。你怎么会觉得……我会帮你呢?”
见皓儿注意到了她俩说话的动静,怕他听到不合适的,容婉玗坐直上身,凑近方筠瑶耳际低声道:“我看起来就那么像个……慈悲为怀的蠢货?”
这冷冽的声音贴着方筠瑶耳畔响起,公主又惯来说话慢声细语的,乍一听来,无端让人觉得阴森森的,方筠瑶不由轻轻哆嗦了一下。
稍缩了缩肩膀,还想说些什么,却见公主眼也不眨地盯着她,神色不变半分,冲着她声音不大不小喝了声:“放肆!”
方筠瑶还没回过神来,坐在近处的方家大夫人本就竖着耳朵在听这边的动静,生怕方筠瑶说了什么惹怒公主,迁怒到自家头上。
听到公主这声“放肆”,登时白了脸,赶紧上前来捏住方筠瑶肩膀狠狠刮了她两耳光,弯着腰忙不迭给公主道歉:“这丫头刚从外面回来,我这做伯母的没教好规矩,还请公主莫怪。”
这短短一句话既说了方筠瑶刚从外头回来不懂规矩,一个“做伯母的”撇清了关系,又放低身份跟公主赔了罪。心思电转间的一句话就有这么多门道,大夫人为人处事可见一斑。
方家大夫人又板着脸训方筠瑶:“还不快给公主道歉!”方筠瑶捂着脸,垂头可怜兮兮认了错。大夫人赶紧挤出笑脸,软语求情道:“还望公主莫怪。”
公主冲她浅浅一笑,宽宏大量道:“自是不怪。”
方筠瑶紧攥着手心,心中尚有许多不甘,却也只好一手捂着左脸颊回了自己的位置。
她刚坐下,便见一个气质雍容的华服美妇带着两个丫鬟上前,盈盈坐在了她对面的椅上,细细打量了她许久,笑得别有深意。
这夫人额间有一枚极漂亮的眉心坠儿,花丝银中嵌着一枚赤琼玛瑙。方筠瑶看得移不开眼,正纳闷这夫人是谁,便听对方闲闲问她:“你便是方家新认回来的孙女?”
语气轻佻,方筠瑶听得不喜暗暗皱眉,还没想好要说什么,这夫人一手支着下巴,凑近她一些盈盈笑问:“怎么这么大了,连叫人都不会?莫不是你爹娘死得早,连这点礼数都没教过你?”
提到了自己已逝的爹娘,却没有半分尊重。方筠瑶冷声问她:“敢问夫人是何人?”
那夫人笑得花枝乱颤,涂了红蔻丹的长甲挑起方筠瑶的下巴,唇脂嫣红吐气如兰道:“我……是你娘啊!”
——我娘?
方筠瑶悚然一惊,不由坐直了身子——她娘五年前就跟爹爹一起去了,这人如何能是!
她腾得站起身,忍不住扬声喝道:“你胡言乱语什么!”
整个园子都静了下来,所有人都目光灼灼地盯着她二人看。
那美妇端坐在椅上,明明比站着的方筠瑶低一大截,却似把方筠瑶看到了尘埃里。扬着下巴,额间那颗眉心坠儿愈显她眸光灿亮,面上更是笑得明艳动人:“我真是你娘啊!”
话落,坠着珠玉的鞋尖点了点座前空地,笑眯眯道:“闺女,过来给娘磕个头。”
磕头?方筠瑶恨不得踹她一脚!
心思电转间似乎有什么旧事从脑海中飞快闪过,方筠瑶怔忪须臾,猛地打了个哆嗦——这人是爹爹曾经的正室——那个被甩了一纸休书,自己当了嫁妆跑回京城的刘夫人啊……
方筠瑶面色惨白,只觉坐在对面气质雍容的美妇如同吃人的蛇蝎一般,似乎连脸上娇笑都带着剧毒,可怖极了。
光看对方这般装束便知她身份贵重,当下又不能甩脸走人。只好战战兢兢与她应答了两句,冷汗涔涔而下湿了衣衫,这大冷天的竟比夏日还难捱。
方家大夫人只隔着远远的冷眼看着,似乎觉得这是方筠瑶的私事,合该她自己解决。而方家和刘家因此事生出的嫌隙早在十几年前就了了。故而也不上前掺合,纯当看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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