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走后,太子妃瞧着季茗笙神色有了倦意,也没敢多留,只嘱咐了一番好好休息,又站起身提点了一番太孙屋里的几名宫女,这才回了自己屋。
季茗笙也确实困倦,太子妃走后便在数次眨眼想让自己清醒过来的动作中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天已经黑了,床边趴了一人。季茗笙错眼一瞧,如玉般的面庞与那细密而长的睫毛都像极了曾经名动京城的第一美人,一双并不瘦弱且瞧着便很有力量的手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地压住锦被,只要季茗笙一动他便能知晓。
这人是季茗笙的伴读顾涔观,出身淮安侯府,母亲是名动京城的第一美人,还有个双生妹妹,季茗笙从前见得多,记得是与顾涔观生得一模一样。
不待季茗笙回忆一番他与顾涔观的过往如何,转头看向对方的动作已经吵醒了本就浅眠的顾涔观。
只见他随着微微抬头的动作睁开眼,在睫毛掀起一瞬间季茗笙仿佛瞧见那眼底藏了无数阴暗,可眼睛彻底睁开后却是一片清明。
还是京城中人人称赞的温润公子。
“太孙醒了。”
顾涔观看着季茗笙笑,那笑容如同暖玉,让刚刚经历过死亡后又回到六年前的他心中一暖。
“喊什么太孙,你我之间的情分难道还不能让你唤一声茗笙吗?”季茗笙也笑起来,伸出手撑着床让自己坐起来。
可刚从被窝里出来便感觉到凉意,便是屋内在大夏天里烧起了炭,他还是觉得锦被内外冷热差得十分远。
这般凉意一触碰裸露在外的皮肤,一下叫季茗笙眉头微皱。却不肯叫顾涔观担忧,瞬息间便舒展了眉头,只笑得眯起眼看他。
然而方才的细微变化没能逃过顾涔观的眼睛,季茗笙只感觉到自己肩膀一沉,抬眼一瞧发现是顾涔观不知从何处拿来了一件狐裘搭在他肩上。
大热天的穿狐裘,说出去怕是要被人取笑好些天。可这个人若是太孙,那在旁人眼里却是成了寻常事。
京城总有传言说这个太孙瞧着病怏怏的,别说活不活得过太子了,怕是连皇上都活不过。所以当初争议立太孙的时候,除却首辅大人极力反对,旁的人并没有什么反对声音,都觉得季茗笙在这个位置上坐不了几年。
季茗笙从前也那么觉得,可如今他回到六年前的今天,尚且年轻还有机会,想个法子调理调理,安心养身子不去管太多事,想来也不是不能养好。
至少能活到当皇帝的那天。
“茗笙?”顾涔观见季茗笙不说话,当对方还在想落水一事,牵起他的手安抚地拍了拍,笑着说,“落水一事我派人去查了,很快就有结果,你不必担忧。”
被顾涔观这么一提醒,季茗笙也想起当年这场落水的古怪来,又听对方说调查,眉头一挑发现不对来。
当年的顾涔观可没有到他面前来说调查落水一事的话,更没有在这个时间还陪在他身边。
重活一世……似乎有什么不一样了。
“涔观是发现了什么吗?”季茗笙反握住他的手,如小时候那般玩笑地挠了挠他的掌心,看着对方那张被京城百姓夸成了天上皎皎明月的脸如同出现裂痕般地神色一僵,脸上挂上几分真心实意的笑容。
若是被旁人这般挠一下,顾涔观该是要冷下脸来的,可面前这人是与自己一同长大的季茗笙,他倒也不会计较什么。不仅不会计较什么,因为他多年藏在心底的感情,甚至觉得方才那般被挠了一下的并非掌心,可是他的心。
季茗笙没等到顾涔观的答案,有些奇怪地眨眨眼,用空着的另一只手捏了捏顾涔观的脸,又问了一遍那个问题。
这回顾涔观才回过神来,说:“我知道是谁了,茗笙不必多管此事,我自会将证据都呈给皇上。”
“我是被害的,你也不肯叫我知道凶手是何人吗?”季茗笙五岁那年与顾涔观相识,算上重生前的六年,二人待在一起的时间就有十六年,十六年里与对方的亲近是改不了的,小时候与对方说话的习惯也保留至今。
连季茗笙自己都能意识到,他与顾涔观说话时常带了几分小孩儿撒娇的味道。但因着一起长大的情分,他倒也没有想过去改变。
仿佛这点改变了,他们之间的情分便会变了一样。
顾涔观听着对方这般说话,心都软了一些,倒也没再瞒着,但也没细说。
他在季茗笙好奇的目光下吐出两个字:“鲁王。”
鲁王,是季茗笙的二叔,曾与太子争过储君之位,最后失败了。但太子是个仁善之人,并未赶尽杀绝,所以鲁王一直在京城当个闲散王爷,消停了许多年,倒是没想到他会突然对季茗笙下手。
不过太子和季茗笙的身子都不大好,尤其是季茗笙。
这鲁王瞧着他俩都是半只脚踩进棺材的人,想快些叫他们两只脚都进棺材里,倒也不是不能理解。
但能理解归能理解,季茗笙不是他那仁善的太子爹,虽说他面上总是和和气气的,但实际上是个与皇爷爷相差不远的人。
“做得漂亮一些,皇爷爷心里想来也是门儿清,就等着看咱们中不中用呢。”
季茗笙并没有阻止顾涔观,甚至在宫女端来清粥和药的时候压低声音附在顾涔观耳畔说了这话。
顾涔观感受着耳朵边的气息,眼皮一跳,勾唇露出一个笑,也在对方耳畔,嗓音听着有些发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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