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就在二楼拐角处,他遭到了袭击。戴方片眼镜的医生第一拳击中他的咽喉封住声音,第二拳打在他的小腹让他无法反抗,然后这个在黑暗中瘦削得像鬼魂的家伙像拎小鸡一样把他提进书房。医生打开窗户,一个将近两米四的高个子提着箱子从后院跳了进来。医生给他喂了一瓶药水,还注射了一针管不知道什么东西,渐渐地,他一点力气都使不上了,只听见医生叫那个怪物把他“固定住”。
亚伦拿着一个冰锥对着拉尔森的脸比划了两下,轻柔细致地在他脸上涂碘酒:
“您知道冰锥疗法吗,先生?教会开创的技术,本人非常有幸参与了技术开发的全程。对暴躁易怒、谵妄痉挛、精神分裂等病症有奇效,目前在诺伦和伊里斯多有流行。唉,汤姆森小姐真是位善良的女士,都是为了您的健康着想,气急伤身啊,先生!皮肤会长疮,大脑会早衰,心肺会疲惫,肝脏也要受伤。所以,为了让您更健康地生活,不让汤姆森小姐伤心——放心,很快就好,我是这方面的专家,过一会儿您就可以下楼去继续宴会啦!”
米哈伊尔将刚才选定的冰锥递给他。医生的中指和拇指缓慢而有力地撑开了拉尔森的右眼,伴随着后者瞳孔的骤然收缩,冰锥咕啾一声贴着下眼睑刺了进去。
“都说了,我的技术是顶尖的。”医生炫耀道,“一点血都没流。”
他玩得高兴,没注意米哈伊尔难过的神情。
“啊呀,忘了告诉你,拉尔森先生!不过,我相信您也很清楚,广告不过是一种宣传手段,你们卖婴儿食品的时候也没有公开配方告诉大家里面掺了黏土不是吗?所以,冰锥疗法也不是用来治病的:这是前额叶切除手术。啊,还有一点点才到……您现在还是约翰·拉尔森,等一下,我轻轻地一挑、一搅——一个全新的约翰·拉尔森就出现啦!比刚刚得到施洗约翰的祝福还新!您会变得乖巧听话,温顺有礼,完全符合我们社会对一个好孩子的希望,您在即将三十六岁之际达成这项成就,真是令人欣喜啊!”
说着,亚伦的右手腕轻巧地一抖,拉尔森混合着恐惧和暴怒的神情随之一僵,缓缓呆滞下来。
“可惜,您的身体已经被过往频繁的怒气毁掉啦。”亚伦抽出冰锥丢进盘里,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轻声说,“没法跟我一样重新长好。也许您可以试着努力一下。”
米哈伊尔迅速处理完案发现场,熟练得不像初次作案。他合上手提箱,瞟了神情呆滞的拉尔森一眼,迅速地和亚伦交换了一个吻,推开窗户,又站在窗栏上关好窗,这才跳了下去。刚才,他根本不是从院子里跳上来的,而是院子外边停马车的小路。
亚伦舔舔嘴唇,意味不明地嗤笑了一下,用手杖赶着约翰出门去。书房门外,劳拉·汤姆森正焦虑地等待着,见到门开,第一反应就是后退几步,脸色煞白。
“好啦,拉尔森先生刚才下定决心,要把家族产业全都交给他最爱的未婚妻打理,就等着来年春天正式交割呢。”亚伦微微沙哑、轻柔礼貌的声音从后边传来,“下这么大的决心可不容易,快过来扶他一把,劳拉。”
汤姆森小姐战战兢兢地凑上来,约翰·拉尔森正以一种前所未有的天真单纯看着他,像头一回看见一位美丽的天使那样吃惊。
平心而论,拉尔森相貌还算英俊,常年的怒火和红月帝国的太阳在他脸上留下了某种乖戾的深刻印记,现在仍有残留,却叫他的性格突变显得不那么突兀。
她看了医生一眼,英俊的青年医生微微点头。少女提起裙角行了一礼,迅速地换上笑容:
“谢谢您,爱德华兹医生。我想,我们该去和约翰的朋友们说一声。”
亚伦打量着她,微笑着点了下头。
刚才,劳拉·汤姆森不是在收拾东西准备逃跑,也不是出于对未婚夫的畏惧才姗姗来迟。她去化了个妆,换了身衣服。此时,在走廊上的煤气灯灯光下,她显得光彩照人,眼角的伤口点缀着细碎的红宝石。
医生先告辞下楼,他答应和索菲跳一支舞。离开楼梯拐角的时候,他看见劳拉挽着未婚夫的胳膊,后者的脸上洋溢着淳朴的幸福。
与此同时,米哈伊尔却陷入了颇为尴尬的境地。
倒不是他干了坏事,他也不想的。但没有给他出声的机会,巴蒂斯塔·德·佩兰已经和玛格丽特·德·佩兰吵了起来。按理说他们不该出现在这么低级的区区一个上校家的宴会上,这会遭到其他上层人士的嘲笑的。可不知道为什么,在夏天的那场瘟疫之后,他们总是在做些古怪的事。
总之,偷听是不好的,但米哈伊尔也不好离开马车四处游荡,他得让马车内部保持温暖;所以,他干脆假装无事发生,在景观树组成的院墙后边一点声音都不发出。反正两名当事人不知道他听到了,就不会尴尬。
是巴蒂斯塔追着玛格丽特跑出来的。男人的语气听起来像是在哀求:
“丽塔……”
玛格丽特甩开他的手,戴长手套的双臂紧紧抱在一起,声音恐惧,濒临崩溃:“不要碰我!我已经……他说的是对的,我不该骗你!”
“你没有骗我。”佩兰小心翼翼地说,“求你了,丽塔。没事的,好吗?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不会好起来的。不会的!巴蒂斯塔!你什么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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