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广等一众燕将自然是乐于看待此等景象。
蛮人连年来偏好讨巧觅方狡黠得胜,之前是有意以虚招恍神燕军,后来又攀附胡人侥幸拾漏得土,在真本事上,远不如十数年前老将玄翦坐阵时的威武。虽说其本事也未必比得过现今的蛮人兵将,但也总比畏缩不前、投机取巧的假把式来得痛快好些。
“杀!”
两方厮杀快意。蛮兵心头还憋着一口气,回回出关应战,这批燕军委派人数总比他们少上一半有余,起先还借机暗嘲他们人丁薄寡,可若是由此还接连败仗,羞恼的就成了他们自己。
巫马孙闯阵当前,暗自抿力起攻。
今日一战,他特地自请了一万兵马增援,中有弓箭兵涂抹剧毒于箭簇之上,暗藏在山间林野之处。只待此群燕兵懈怠欲退时,便顶兵直上,追杀他们至其措手不及,倘若在其疲乏时中了箭招,势必死无葬身之地。
他倾众力来此一役,就是要一雪先前被俘之耻,不得有差!
春暖花开之时,偏偏就有那尘暴侵袭,破坏原本的晴暖秀色。如同人世纷乱,总有意料不到的喜厄骤降。
“魏旭!你们几个!”孙广顶着骤风,强喊道,“别忘了正事!”
那几人同样顶风防击,一边怒骂:“他娘的!今天怎么这么强的风——”
“起风了。”
少年在帐口,看着外头呼啸而起的风沙,心生喟叹。
草木倾斜,帐顶也被刮得摇摇欲坠。帐帘飞卷摇晃,他捆了块石头在帘布末端,将这风口堪堪堵上。
宗政羲抬起眼,道:“……你不是懂得风雨星象的控布之术么?”
苻昃闻声回首,答道:“……是,你打算让我停风?”
“不错。”
“……好,”苻昃淡淡应下,抬步向男人身侧的木桌走去,又蓦地想起一事,侧首道,“不过有一点,我得提醒一句……这大风虽影响行战,可也易于扭转飞箭的方向。焉知福祸呢……”
蛮箭淬毒为常事,他虽晓得解毒之方,可该受的罪还是实打实的,祛不掉。
“不必动了。”
宗政羲转瞬便道,语气扭转之快,叫苻昃都是一愣。不过也略微讶异,这人看似稳操胜券,实则怕也是暗含忧虑,同常人心绪无二,想到这点,苻昃倒更愉悦几分,不由得便笑出声音来。
“笑甚么?”
“笑你。”
在一块儿待的时间久了,苻昃也明白,这男人虽比不得甚么言行端正的君子,可相较他那亲爹的虚诡作风,又有踏实平正许多。他既然对其有用处,答应过的事,也不会轻易反悔。赏罚得度,严而不酷,威而不怒,确是为将之人应有风范。
男人不作声,他反倒扯开了话匣:“你不问问缘由?”
宗政羲将视线由书卷上墨字偏转开来,淡淡道:“你说。”
“我笑你……竟也会有些常人的情绪,倒是罕见得很。”
“我如何不是‘常人’?……人非草木,怎会没有七情六欲。”宗政羲一抬目,映入眼帘的便是那被石子压覆的帐帘,无奈强风自缝隙渗进,还是使其挣扎着扬起脆弱一角,虚悬空中不上不下。两方抗争,谁也不相让。
“再冷酷的人都有情有欲,这我相信,”苻昃向后靠在椅背上,悠悠道,“只是有的人,偏偏缺少那么三两种,所以看起来,就格外地不近人情。”
“也许只是有意自我设囚,不为旁人所见罢了。”
苻昃从侧首边瞧了他一会儿,目光又飘远至帐顶,呼啸声隐约增强,隔绝在外的风沙好似要破帐而入。
巫马孙独立围阵之中,于黄沙之中眯眸看向三面将领,冷笑一声,挥起凤嘴刀拦身横斩。
孙广几人之前已与其在战场上交过手,知道其强项在何处。这蛮将力大无比,虽是年纪轻,但若拼起武功力道来,比他们这几个老兵还要甚知。
几人勠力围攻巫马孙,企盼这蛮将能如前几回一般焦躁大意,便可给他们几人漏下空子,趁虚抓住其短处。
“巫马!”
自蛮军阵中忽冲出一将领前来援助。
戎泽吸取前两回的教训,知道这几个燕将是专盯着巫马孙这个领首前锋攻击,便特地留意着其动向,不敢再大意失守。
“你前攻!我掩护你后背!”戎泽于黄沙中半睁着眼,朝其呼道。
巫马孙得助,攻袭愈发放开手脚,急促硬密,不给对方可乘之机。
相持之下,这几个燕将中皆有大小负伤。
又是许久时间恍过,蛮军之中,不知是谁向空中散射一烟弹,只听“嘭”得一声磅礴乍响,原地上兵众全身一激灵,自山坡拐角处涌出一大批蛮兵来。
“还有后手!”
范行眼睛最尖,一下子意识到状况。
几个燕将没想到蛮人这回下了狠手来,今日风沙颇大,天公不作美,本不是行战的好时机。又赶上蛮军学聪明了,有备而来,就更不可任其随意施展本事了。
“……待会儿见机不对,随时做好撤军准备!”孙广暗中提醒其余几将。
关外野地沙场上,两方军队混战不休,已至酣时。在通向此处的官道末处,又悄自凑来一批军伍强骑,蹄声脆利。
三个领首在先的燕将多已气喘,反观巫马孙,更像是被这打杀之事激起血性来,本就是蛮地中出了名的勇壮斗士,在此绝境之下,更是抱着雪耻之心执力向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