晁二似懂非懂地听着,此时脑中混乱,却也下意识道:“我没有!”
付尘浅勾了半边唇角,缓慢摇了摇头:“二郎,我只希望你有甚么事都同我讲清楚。你不喜我,我就离你远远的。你想让我帮你甚么忙,能力之内,我必定赴汤蹈火……但你总是心思深不肯言,又受各种情绪牵引……”
青年黯了眸,似是不忍忆旧,担负不起:“……我尝过那滋味儿,最后除了伤人伤己,并无半分益处。”
晁二沉默,继而低声问:“你是、怎么看待我的……我是说……你把我当作甚么人?都已能让你赴汤蹈火……”
“当亲弟弟看,”付尘脱口而道,继而觉得冒失,补充道,“若是这话又冒犯了你,我很抱歉……虽然当初同你大哥相遇不过是数日的萍水之交。但说来奇怪,就像他肯在最后托付我照顾你一般,我对你大哥也的确天然有他乡遇故知的亲近感。”
“在我记忆中,幼时便只是跟着我娘在昙县生活了一段时日,后来一个人在山中待了几年,出来之后,突然发觉我在这世上已要开始担负起些东西……虽然我自以为和当初入山之时相比较没甚么大的长进。我没有兄弟姐妹,只见过一些山狼兄弟如何对亲族好的,便以为也当真需要那样,故而不知道分寸……或许便是这个惹了生气罢,对不住。”
晁二胸腹发力,一个挺身,坐跪向前,自青年身后拥紧他。付尘的肩胛骨轮廓瘦削锋利,好像两把刀一般戳在他胸前,但他还生怕刺得不够深、不够疼。
背后的胸膛热烘烘的,付尘也不忍拒绝,只微微朝下垂了头,放松了姿势。解散开的苍白鬈丝披于颊侧,他沉默了一会儿,倦声反问道:“你呢,你把我当甚么?我想听听。”
晁二不语,想凭借着冲动将一腔肺腑吐露干净,却发觉方才那股热浪袭面冲心的昏头之感已经被胡羌的冬风冷却而下,这个时候反倒沉静下来,生了退怯之心。
“……你想让我把你当甚么?”
付尘淡声笑了下,垂眼道:“我把你当弟弟,你肯把我哥哥当然是最好……若是不能,起码也别当做随时随刻想咬死的仇人罢。你这么膈应我,我还整日在你面前晃荡,何必这么自寻麻烦。”
晁二整个脑袋闷靠在付尘颈间,发觉方才想要嚼碎于口中的鲜肉也并非那么难以接近。微微挟带凉意的质感,并非视觉类玉,接连着触感浑都活似润玉。
他从前受人怂恿,也跟着一帮混子兄弟摸过民间伶人妓子所谓的香肤玉颈,结果不是沾染了一手的搽粉胭脂,便是被那劣质香料刺激得鼻呛难耐,自那之后便每每敬而远之……眼前这人却不同,最干净的林木清气,足以涤荡世间一切尘埃。
“……我跟着你。”
付尘垂下的眼睫动了动:“……你说甚么?”
晁二手臂用力,嘴唇贴靠着青年颈后衣领被扯露出的一块皮肉,紧紧挤着眼睛,似做了甚么艰难而重大的决定:
“你不用跟我一辈子,我跟你一辈子。”
付尘心神一动,扯了扯嘴角:“傻小子,说来说去,还是想跟我捆在一起……我跟着你最多两年,难道你跟着我就不是两年了……”
晁二却没工夫同他戏谑,他知道自己做了甚么决定。他深深地呼吸着,仿佛吸食的不是空气,而是经由其皮肤渗露出来的血液筋骨。
付尘被他身后动作搞得不大舒坦,出声道:“你别闷着气……痒。我说,上次我跟你说的事你也别不放在心上,到了这虎狼年岁你总得寻个良家女子在身边,整日尽同男人混在一起也不是长久之计。当初我在军营时,那些同伍兵士在交战时再如何强力无情,归了家,都是寻常的人夫人父。待你有了自己的家室,许多烦忧过往,便能看得淡些……”
“你总说我……你自己怎么不寻女人?”
“我有自知之明……不愿糟蹋了好女子。”
“……那你还日日同那公主相谈甚欢?”
“我们商谈的是正事……你总揪着暚公主不放作甚?”付尘无力争辩,“就算我真有那份心思,凭我这其貌不扬、身无长物的短命之人,如何能匹及公主?说出去难道不是尽惹人耻笑……”
各自沉默须臾,付尘伸手拍了拍腰间紧扣的手:
“起来罢,地上凉。”
晁二果真利落地松了手,但并未依言起来,而是侧坐在青年身边,翻扭过头盯着他脸看。
付尘抬眸回视,看到他眼底仍未降下的热度,轻皱了皱眉:“怎么了?”
“你刚刚说愿意帮我的忙……我只有最后一个请求,贾晟,你应我吗?”
晁二伸手想将那碍事的垂发撩开,却被青年偏头躲过,顺带白了他一眼。
“你先说。”
“闭上眼睛。”
付尘心觉古怪,眉心愈拧:“……这就是你的请求?”
“你不答应我吗?”
晁二深深注视着他,没错过他面目上的丝毫举动。
付尘双睫抖了抖,犹豫地降下。身侧暗处,两手缓缓攥紧了拳头,预备随时反击防御。
并非是他多疑猜忌,而是从前所见所经的蒙骗之心太多,乃至不肯轻信他自己一时直觉所见。摔倒一次已将半条命都搭进去,若再来一次,他可承受不起那后果。又何况眼前青年方才那副要吃人的态势半点不似作伪,他丝毫不怀疑他一时起了心将他当场毙命……好歹,也教他看看男人给他送的东西再从容赴死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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