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算我们找到的,”付尘坦诚道,“这是我们带人一齐炸开的。”
“炸、炸山?”晁二瞪大眼睛。
付尘颔首:“大概是一年以前方竣工而成。”
“我可算知道为什么胡人占城这么迅速了。”
“事在人为,”付尘道,“能想到的法子都得尝试。”
“若是借助这个便利,就免得一开始就被他们发现行踪,也可好好安排暗中的伏击,”晁二不住点头,道,“确实高妙。”
“那就不必久待,”付尘道,“得先到了地方察看具体状况,再做细致打算。现下缁水以西全由胡蛮联军侵占,咱们需得从东城北渡,自岐山绕到这块地方为安。”
晁二应允,二人又做了几番规划,便出营召集行伍预备行装军粮。
“你不去同三郎告个别?”
一切纠集待毕时,付尘发现晁二自始未离营到别处,便问道。
晁二注视着来往兵卒兄弟行迹匆匆,道:“你觉得……我应该跟他告别吗?从前我出兵时,从来没干过这事,又不是娘们儿家,搞这些肉麻的东西各自不自在。通常打仗回来了,才得一见,也不必多言甚么……”
付尘与他并肩而立,道:“我明白,只是行军于外,向来聚少离多。总是这样决绝,未见得他心中能好受。寻常交待几句,也比一直不告而别强,你心里不在意,三郎却不是和你一样的想法。你不让他跟着你去打仗,护着他,管着他,有事也不告诉他,把他包在壳子里,又一边埋怨他拖你后腿,换了你站在他的位置,你心里能好受?”
“我没真心埋怨过他……”晁二辩解,“只是看他整日乐呵呵的,怕他轻易就忘了家仇旧恨,来日遭人欺负还寻不到仇家。我总不能一直护着他……”
“那你就放他出去,让他干他想干的,”付尘道,“三郎不笨,你所行所为,他都清楚得很。也是碍着兄弟情谊,方才依顺着你。”
晁二摇摇头:“几个月前中秋的时候,恰好赶在我等骑军同燕军对峙之时。这小子掂着酒水祭牌过来找我,被我吵着给轰走了。原本是想着到了八月十五或者更晚些时候带他去昙县见见我大哥,哪料得他这么不知天高地厚,直接就跑过来了。”
“若在从前,我也会同你一样,”付尘淡淡笑了笑,“只是现在看来,真到了死别之时,没人有那方大爱,都是盼着能与亲者团聚,甚至不惜自私地要在对方心头留下痕迹。可能你以为的‘为他着想’,也只是你的一厢情愿而已,他心里说不定能记恨你辈子,这又是何苦……好与坏,难道不是生者才能裁定?最后,还是你拿你所谓的好绑住了他后半辈子。”
晁二心中动了动,沉默许久,方才道:“……你说得对。”
说罢,便朝营外走去。
付尘侧首看了眼他背影,弯唇笑了笑。
天上几颗孤星遥相呼应,动静相衬,远隔不离旧情。
转而又听见步履渐近的声音,竟是青年行了几步又退回来了。
“怎么了?”
付尘看到晁二面容古怪,继而磕巴道:“若你将来…那日真的……我会给你准备好后事,在昙县那儿寻处好地方……”
付尘失笑:“你小子是真不会说话……这点上你可远不如你大哥跟你弟弟。”
“若是我先前话说得难听,你就权当我放屁好了……我向你赔罪……”晁二只盯着他脸上的疤看。
“犯不上,”付尘一摆手,“我同你计较甚么。去寻三郎罢,好好说几句话。那是你亲兄弟,谁都替不得的……”
晁二嗫嚅几声,又转身离开。
付尘仰首看着天色,一边乌黑浓雾之中,刚能觑到圆月明淡的一圈晕影。他掐指一算,今天恰为冬月十五,难怪这月亮圆得连他这半瞎子都看的见。
他抬手摸了摸唇角的笑纹,忽地想到,从前觉得日子还长时,处处都是算计作对之人。而今死期将至,却又令他生出些留恋心,难道真是这上天又有意作弄他,平生的好意顺心处都积在最后,让他拿性命来换?
第100章 第一〇〇回
第一〇〇回 -秋暝晚韩秉瑜屈意,冬晞晗冯伯庸从谋
宾席列坐,美婢奉茶。
金铎自上至下扫视一周,出言笑道:“邵大人,既是言谈正事,只怕还是要您先开口起个头了。”
冯儒神情端严,韩怀瑾脸色苍白,剩下一个金铎旁观者笑脸盈盈。邵潜打眼一观,道:“按理说,这事情方才在宴席上也说大致说了个清楚。归根结底,也不是甚么复杂的事情,就看两位态度如何了。”
说着,眼光便直接落在冯儒身上。
又是须臾的沉默,金铎只得再道:“莫不是草民在此扰了几位言谈?不如草民暂且告退,留下大人议事。”
“金大人别急,您也一旁听着。”
金铎笑道:“……难道这里头还有草民的事?我看若是胡人重新建制,这军事一块,可别向原来一般搞得那么乱了,单设一个统掌的兵部足矣,只怕依胡人惯性,也还轮不到草民来做这个主。”
邵潜道:“这可脱不了干系,现在金大人你的田产暂充公用尚还未得名号,改日总要得个交待才是,不能白白让你吃了这个亏。”
“这个想必不是难事,”金铎轻松道,“拿了粮,给银两也就是了,别的草民也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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