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些苦笑,或许是看到这孩子的第一眼觉得有些亲近吧。
秦涓醒来的时候,闻到了烤肉的味道,或者说是闻到了烤肉的味道才醒了的
在沙漠里要带着木炭,因为沙漠里少有可供燃烧的植物,红柳胡杨可遇不可求。
秦涓花了很久才缓缓睁开眼,阳光很刺眼,烤肉很香,可是他不想起来,从来没有这么困过……
终于他坐起来了,看到四周空荡荡的沙海,只有不远处坐着一个烤肉的男人。
灰衣,头戴幅巾,他认出来了,是商队里那个不爱说话的账房,一张比商队其他人生白净的脸,眉眼鼻生的好,牙齿微龅。
美人三分龅,似乎记忆里母亲也有一点。
也是因为这一点,账房不爱说话,但秦涓记住了他。
“……你,你醒了。”账房见他醒来,微微吃惊。
秦涓废了一番劲才站起来,向他问道:“商队的其他人呢?怎么只有……”聪慧的秦涓顿时察觉到了不对劲。
账房先生将事情的经过告知他,并且还对他说:“别害怕,我会陪你走出这里的。”
秦涓愣在原地,只觉得暖阳不暖,寒风甚寒,连心都是冷的
他没有说话,坐到账房先生面前,像一个被人遗弃的孩子。
他问账房先生他能吃吗,他好饿。
“本来就是给你烤的,快吃吧。”
说话间他给秦涓递上数串,小狼崽迟疑了一瞬,狼吞虎咽起来。
吃完了烤肉,他这才好好打理账房,问他:“你叫什么,我叫秦。”
账房说:“林沉安。”
“汉人?”秦涓微惊,倒不全是因为他是汉人。
林沉安点头,他以为秦涓是蒙人,他笑着再道:“河西汉人。”
秦涓有些失落:“我母亲也姓林,不过她是临洮府人。”
“竟与令慈是本家,甚是有缘。”林沉安拱手一礼。
两人说了有一会儿。
“林沉安,你不怕我连累你,不怕那些劫匪来寻仇吗?”秦涓疑惑的问道。
这里就仔细想过了,商队不必担心那些劫匪,你射杀劫匪首领,他们窝中忙着内斗争权才不会有时间找商队麻烦,不义之人聚首一处,又有多少人会顾念兄弟情深为首领寻仇呢……所以他们现在都没有追来。”
秦涓仔细听完,觉得林沉安说的很有道理。
“当然,以防万一,我们还是快点离开这里。”说话间林沉安动手收拾行囊。
他为人谨慎,每次出行都会多带一人份的东西,他的水囊和干粮充足,是能支撑他们抵达可失哈儿的
秦涓大致了解到林沉安二十岁,家中最小,应该是河西书香世家,他记得河西儒学也曾闻名中原。
“我大姐被契丹人抢去了,家中找了许多年,后来寻回来了,爹娘做主大姐再嫁了,但已经去世了。二姐三姐早夭,我很小的时候二姐三姐就死了,至于二姐的模样,我那时还是个婴孩呢……全然无处说起。四姐……丢了,爹爹最心疼的就是四姐,生的粉雕玉琢又伶俐,可四姐那时小,估计家住哪里都不知道,爹爹死前还对我说,跟着四姐的有一块长命锁上面刻着她的名字,若是她还活着,认真找可能找到。”
林沉安的沉默寡言是因人而异的,他是那种一旦遇到一个投缘的,就像是打开了话匣子一般,恨不得把族谱全都拿出来念给别人听的
可是,小狼崽听着听着又趴在马背上睡着了。
林沉安眼里闪过一丝泪花:“这孩子……”
很信任他。
不会有人经历过一次被遗弃后,还会睡的这么随意又踏实,若是他,一定是惶惶又惶惶害怕被人再次遗弃。
只能说明,这个孩子信任他。
秦涓趴在马背上,没有睡着,只是眯着眼的,他在想很多事,他在渴求见到狐狐见到赵淮之的时候……竟然还会对拥有至亲产生希冀。
贪心的人,是会被上天记住,且惩罚的
他还是不敢,不敢明目张胆的拥抱幸福……
他不是傻憨憨,他明白,林沉安说这么多,是因为他在白天告诉他,他的母亲也姓林。
就从这一点,他可以推断林沉安已经找他的姐姐许多年了。或许林沉安进商队除却生计,也与寻找他姐姐有关。
找人时就是这样,一点微茫的希望也想牢牢地抓住,哪怕不是,哪怕没有半点相似之处,也想抓住。
更何况林沉安家中找回了他的大姐,因为有大姐的先例,所以他们不会放弃对他的四姐的寻找。
找了两代人,秦涓明白,林沉安是不会放弃的
小狼崽的手环抱着马脖子,他的身体微微颤抖。
咫尺的希冀与期待,又有对失去的害怕与惶恐……
这一生,才十三年,他已受够了失去。
爹爹的死对他的打击是致命的,他无法承受失去亲人时的那种痛。
他不敢。
他闭上眼眸,他再怎么遗忘,可以不记得家在何处了,但也绝不会忘记爹娘的名字。
他爹爹江左秦氏,秦家大郎,秦广。
他娘亲是金国汉女,临府(临洮,秦涓记忆存疑)林月安。
林月安。
连名字都与林沉安如此相似。
他心里已将此人视作他的舅舅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