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韩玮元未应下皇帝的说辞,只推托说不堪大任,出了宫回到府上,跟妻子儿女说起这事,嘉敏冷笑一声,险些将手边一个瓷托盘拍掉在地上。
“他是想效仿先皇吗?”
先皇当年为了除掉一个有谋逆之心的内侍,便是用这种手段三番试探,兵符交了出去,不过是为了让那人的野心更加膨胀,更快地暴露,但没有皇帝亲笔谕旨,光凭一个兵符,是不可能调动得了那十万的禁军。
韩玮元自然也知道这段事,所以在殿上第一反应便是回拒,虽然他并无反叛之心,但他向来明白,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给一个人安上莫须有的罪名,并不是多么复杂的手段。
“你绝不能应下此事。”嘉敏神色凝重。
“父亲,”韩沐言想起一事问,“您今日回绝此事时,官家是什么反应?”
“未有愠色,却也不悦。”
韩沐言皱眉,“此事怕是没完。”
“不管怎样,你且按下不表。”
“可总这样下去不是办法……”韩玮元沉吟,“我今日以不堪重任回绝,下次又该如何推脱?”
若赵荣帧有意以此事来构陷自己,他若是频频推脱,反倒会落入另一个圈套,对方大可以一个抗旨不从的名头来治他的罪。
说的也是……嘉敏紧锁眉头。
“父亲,”站在一旁的韩素娥突然出声,打断二人,“您若是有心推脱,不妨用一个无法被反驳的理由。”
无法被反驳的理由?三人看她。
韩素娥望了望门外,嘉敏会意,让白芷出去将院中的仆婢都支远,门一关上,只留了他们一家人。
确定周围不会有耳目后,素娥才慢慢开口,“父亲不是说不堪重任吗?那就让官家确定您确实不堪重任。”
“三日后我们一家去玉泉寺祈福,就在那日安排一场‘意外’——”
她声音渐渐低低下去……
三日后,京城发生了一件震动朝野的事,大将军携妻女前往玉泉寺烧香,原本一路平安无事,岂料在玉泉山脚下,突遇一队不明人马劫车,来者皆武艺高强,将军府虽有护卫随从,但人数不敌,大将军为护妻女安全,不慎被刺穿右臂及胸腹,筋脉尽断,当场血流如注,昏迷过去。
消息传到宫中,官家立马派宫中御医前往医治,下令务必治好大将军的伤,然而御医派了一个接一个,却是只将大将军的性命救了回来,他的右臂是彻底的断了筋脉,无法再提重物,更别说使刀挥剑了。
官家大怒,又下令彻查贼人,结果只查到当日留在现场的两个尸首,经辨认皆为冥宗之人,显而易见,此次暗杀,就是冥宗一手策划的报复之举。
至此,再怎么查证也无济于事,大将军的右手是不回来了,于是便在病好后的没几天再一次称病辞官。
这一次,圣上没有立马驳回,而是温言劝他保重身体,多加修养,盼望其早日恢复,重接大任。不过,也没有再提起移交兵符一事。
消息传回将军府,韩沐言忍不住问妹妹,“官家真的会就此作罢?”
素娥轻轻一笑,“不会。”
他们的这位舅舅,多疑的很,不多试几次,怎么可能相信父亲是真的“废”了呢。
果然如素娥所料,一个多月后,韩玮元伤势初愈,堪堪能出门走动,适逢清明节出门祭祖扫墓,途径一条窄巷子时,他所乘坐的马车上一根轴突然断裂,只好下舆换乘另一辆车,就在这当口,突然从一家酒水铺子的二楼飞来一个烧纸用的炙热火盆,直奔的韩玮元而去。
紧要关头,韩玮元也只是微微抬起未受伤的左臂,笨拙地躲了一下,动作缓慢地闪避,眼看着火盆就要砸中他,好在贴身护卫反应及时,上前一步,一剑挥开火盆,才躲过一劫。
嘉敏得知后,后怕有余,又怒不可遏,满脸怒意地下了舆驾,让管事去寻那酒水铺子的错,一时只听得那铺子掌柜忙不迭地赔不是,周围闹哄哄的,一旁的韩沐言掀开帘子,瞟到不远处有几个不起眼的布衣直盯着父亲看,看了一会儿,才匆匆转身离去。
他放下帘子坐回原位,便听妹妹问,“如何?”
“你说的没错,这场意外,恐怕不是意外,”韩沐言凝重道,“若不是你提前提醒过父亲,刚才父亲若是情急之中下意识暴露,就会被有心人瞧了去。”
火盆袭来,一般人凭着求生本能都会去躲,更别说会武之人了,这火盆恐怕是被安排好去试探父亲的。韩沐言心有余悸地想,又不放心,拧着眉问:
“他还要试几次?”
这么问,是因为半个月前,西府老太太过寿时,就有一个扫洒的仆妇不小心冲撞到韩玮元的右臂,当时韩玮元不曾躲避,一瞬间伤口被撞得染红了衣袖。
后来母亲派人去查了清楚,才知道那仆妇是才被西府的人买进府中的,西府管事说是没学礼仪手脚冒失,但实际上究竟为何冒失,为何这么巧合地撞到大将军受伤的手臂,就不由引人多想了。
闻言,素娥淡淡一笑,“放心吧,他不会再试探了,次数多了就太过于明显了。”
韩沐言听了不由松口气,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当晚回到府中,韩玮元也是感慨,“果真是防我至深,不惜三番五次试探,幸好素娥提醒过我,让我早有提防,否则就落入圈套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