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着好几日都下雨,总是湿漉漉地,本想抽空晒晒秋被却寻不到合适日子。
“秋天到了呀。”素娥撑着腮边,眸中印着窗外雨幕。
沉香一边将她下午上课时用到的琴收好,一边有些担忧地问:“方才几个小辈都去了老太太那里,姑娘您不去合适吗?”
听她提起这事,素娥搭在窗沿的指收了收,眼唇的笑意也敛了。
她转过身反靠在窗边,语气漫不经心。
“不去怎么了,他们又不敢说什么。”
“姑娘,”檀香也凑过来,“刚才那个景公子不是上次在张府遇到的吗?”
圆圆的脸上有些疑惑,“您刚一个招呼也没打,会不会不太好?”
但是檀香转眼便想起上次的情形来,她从未没见过姑娘用那样冷的眼神去瞧一个人。
还有她同江姑娘说的那些话。
想来姑娘是十分厌恶那个景公子,所以招呼不打,更不愿同他们一起去寿熹堂。
她同沉香对望一眼,在彼此眼中看到对方的猜测。
再瞧姑娘冷然的侧颜,便明了了。
姑娘向来脾性宽和,想来一定是那个景公子有什么不妥的言行,才惹了姑娘不喜。
只是做下人的,也不敢追根问底。
谁想没过一会儿,韩素娥仍是避免不了又跟景阑打了个照面。
在拂云轩外值守的仆妇一脸为难地看着屋檐下浑身淌水的俊美公子。
“这……”
这人说是西府的来客,回去的路上恰逢雨大,伞又坏了,想来借把伞。
“姑娘来了。”去禀报的婢子去而复返,身后跟着一行人。
景阑抬眼,看见那抹海棠色的身影穿过院门,由身边侍女撑着伞,不辨喜怒地踏着雨走来。
他收紧指节,用力握住伞柄。
“何事?”清冷的声音,是韩素娥。
她走至屋檐下,站在几步远外,脸上一丝笑意也没有,就这么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景阑眨了眨眸,睫尾上的几滴水珠抖落下来,滑过朱红泪痣,滑过绛紫唇角。
“抱歉,本不欲打扰,实在是走投无路。”他没有抬手去擦那道雨痕,任由更多水珠顺着鬓角流入衣领裹着的修长脖颈,湿透的黑发贴在他的脸侧,愈衬得肤色如玉。
似怕她不信,景阑将手上坏掉的油纸伞撑开,露出一块破损的地方,“方才路过一颗树下,突然遇到一只橘色狸奴跳下,正巧在落在伞面上。”
他指节分明的手抵着伞骨,上面几道明显的红色抓痕。
韩素娥站得不近,也看了清楚。
狸奴?年年?
她微微蹙眉,又扫向他手上几道抓痕。
年年确实爱在院中乱跑,也喜欢从高处跳下,对方确实可能遇上了他。
瞧这伞面薄,年年又沉,大概真的是被它弄坏的。
就是不知这个景阑,为何会找到自己。
“贵府地大,我方才去隔壁寻人寻不到,见这里有人便来了,这才知道是大姑娘的闺舍。”景阑似乎猜到她的疑问,主动解释。
他看她一眼,又很快将视线移到脚下的青砖上,低声恳求,“我只想借把伞,若有不便,那就算了。”
语气有些微弱。
素娥纵使不想理他,也不能真的拒绝,她虽不喜欢景阑,若执意避开,未免太矫情了些。
既然是府上的猫冲撞了来客,就得负责,她想了想,于是侧首吩咐下人拿把伞来给他。
景阑说完这些,也不再看她,只垂着眸,一副颇为识趣的模样,想来是上次的情形让他不再敢轻易搭话。
下人去取伞的空挡,两人站在长廊下无言以对。
韩素娥眉目沉静地注视着眼前雨帘,仿佛身边没有人。
忽然听闻景阑急咳了两声,似乎染了寒凉。
这场秋雨极凉,近几日的气候也骤然降了下来,被冰雨一浇,确实可能生病。
若真的生病了,再怪到将军府上可不好。
韩素娥看人将伞递给他,语气平静地吩咐青禾:“去唤天冬来,将客人带去哥哥院里换身干净衣裳,煮完姜汤给他,然后再送客人回去。”
说完转向景阑,看他半晌,还未开口,就听对方道:“多谢韩姑娘相助。”
他又咳了几声,似真的耐不住寒意,却不忘了推己及人道:“天凉,韩姑娘身体不好,还是先回去吧。”
那双浅色眸子像浸了雨,朦胧扫过来,水润柔和,说出来的话也是极体贴。
韩素娥沉默看他两眼,点点头,利落地转身走了。
景阑握着换好的新伞,站在滴雨的檐下,目送一群人簇拥着她走回拂云轩中。
他眸中柔光慢慢散去,微扬下颌,越过重重雨帘,遥遥地看向那座三层楼阁。
“景公子,请跟小的来。”一个声音打断他,景阑收回目光,温和地对来人道了句“有劳”,便跟着对方离开了这里。
回到拂云轩,沉香收了伞,交给小丫鬟,跟着姑娘踏进霁月楼。
檀香想着方才见到的情形,忍不住感慨:“这景公子也是倒霉,偏偏那么大的雨,被狸奴砸坏了伞。”
说完还想起那俊美公子被淋得可怜的模样,觉得十分好笑。
沉香瞥了她一眼,让她少说话。
“年年呢?”素娥只作没听见,她倒不至于被景阑这人坏了心情,而是想起那只肥胖的狸奴,雨大了也不知它还在外面跑什么,平日里李棠也不怎么管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