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黎明时分开始的攻城战在正午时分随着下唐军中的收兵号角声暂时告一段落,下唐大军四面包围住安州城,梁朝军队也趁这个机会退回城内修整。
“回报伤亡情况!”
“南门阵亡三千一百十八人,负伤一千四百人”
“东门阵亡两千三百十二人,负伤两千七百零八人”
“西门阵亡三千九百人,负伤一千五百十五人”
“北门阵亡两千一百人,负伤一千七百十九人,全大人殉国”
耿彦、何云柯和陆文轩在回报之后,暮然听见欧鹭洋的话不无惊讶,豫王的脸色一变追问道“如何回事?”
“下唐卑劣,暗藏在洮水中,伺机进攻防守最为薄弱的西门,全大人率领府兵全力抵抗,最终不敌,以身殉国!”欧鹭洋说到这里不无哽噎。
“下唐的目标是靠近西门的粮仓!”豫王驻足朝着西门的方向望去,依旧是黑烟袅袅,粮仓的大火在熊熊燃烧了一个时辰之后才得到控制,无奈西门外被下唐军围困,城内的人无法从洮水取水来灭火,只能依靠城内的水井。面对着喷向空中的火舌,竹篮打水根本是于事无补,为了防止火势蔓延到居民区,豫王下令拆毁粮仓周边的民居,任由粮仓燃烧。
“大将军,现在粮仓被焚毁,敌军又将我们困在城中,下唐的用意再明显不过了。”沈咏年说道“可巫矻获也是太过大胆,我们的军力仍在,且洮水南岸的宿州可以给我们施以援手。”
“沈将军所言不错,所以在宿州伸出援手之前,巫矻获一定会全力攻城,攫取最大的利益!传我号令军医负责医治伤兵;耿彦、欧鹭洋以及沈将军麾下的两军依旧各守其位,另外,”豫王顿了顿,朝着攀龙脊的方向看去“寒刀和锈螯至今没有传回消息,怕是遇到了阻挠,必须启动备用计划了!沈将军,粮仓被烧,安州城内的军民的口粮必须得到保证!”
“大将军,这事交给末将!由苗炜去征集城内现存的所有口粮,同时也要给宿州发出信号了。”沈咏年说道。
“就依照沈将军所言,备用计划正式启动!”豫王豁然转身对一直按兵不动的彭安泽说道“是时候让下唐见识屯连的威力了!”
巫矻获正在军阵之中,他望着眼前的安州城已经伤痕累累的南城门,深蓝色的瞳孔迎着正午的阳光射出如这冬日一般的寒冷,手中攥着樊曳刚刚送到的军报,一切都在按照计划中进行着。从黎明到正午的战斗的确是让梁朝军队损失不少,可自己这边的伤亡也不在小数目,如今他下令围困城池,也同时让军队后撤十里,为的就是躲开羽箭的射程。
“玄甲军和赤尾军果然是劲旅,好在神杀突骑没有加入进来,否则”没等巫矻获自言自语结束,安州南城门豁然洞开!
从城门内冲出来的是一辆辆战车,每一辆战车由两匹骏马和一名驭手驾驶,他的身后共有三名战士,左右两名手持长矛和砍刀,中间的一名则是背负着箭壶。短时间内,就已经有上百辆战车从城门涌出,最前方的一辆战车已经快要接近下唐军阵了,这两战车上正中间的位置是屯连指挥使彭安泽,不同于其他战士的黑色铠甲,他身着的棕灰色,手臂上铁环镌刻着一头灰色的野象,这是屯连的标志,它意味着一旦屯连猛攻起来将无往不利。
事实上,屯连的进攻的确是打了巫矻获一个措手不及,即便之前的种种都在自己的算计之内,可梁军能主动出城迎战是算计之外的,以至于下唐军一时间未能组织起有效的防御让梁军抓住了机会。城头上的梁军以及战车上的弓箭手以羽箭压制,屯连战车犹如一头头愤怒的野象冲入敌军阵中,立刻冲散了下唐军的防线,同时还撞开了抛石车。战车上的左右兵卒分头刺杀敌人,中间的则用盾牌护住驭手,驭手要做的就是控制住马匹。
反观下唐军,中军是由步兵组成,主要负责攻城;左右两军则是骑兵,负责缠住梁军的骑兵,而屯连攻击的目标就是中军,彭安泽的任务就是尽可能的打散步兵军阵,他挥动起角旗,身后的百辆战车组成一面墙向敌军压去。
战车上的兵卒们奋力拼杀,长矛断了改用砍刀,砍刀刀刃卷边了换匕首;袍泽阵亡了,盾牌手和驭手也加入战斗,待一辆战车上的所有人都阵亡了,驭手在倒下的最后一刻用刀猛砍战马的屁股,逼得它们狂奔,用战车来最后碾压更多的敌人。
下唐军队在经历了最初的惊慌之后在统帅的整顿下开始稳定心神着手反攻,可惜步兵已经被屯连冲散,短时间内根本组织不起阵势,能做的只能是还击下唐兵们用长矛、刺刀同敌人搏斗,甚至不惜牺牲自己去砍杀战马,他们有的成为梁朝将士的刀下鬼、有的被马蹄践踏成肉泥、有的被倾覆的战车压垮,可是他们不能后退,因为身后站着的统帅比敌人更为让他们害怕,他们只能硬着头皮冲上前,用身躯换取荣耀,换取家族的振兴。
“骑兵!”巫矻获下令骑兵出战的同时,安州城的东、西两门同时打开,左御卫和左武卫骑兵再次冲杀出来迎战下唐骑兵。然而同之前不同的是,两卫奔袭的方向却是截然不同的左衔卫冲向的是下唐军阵,而左武卫冲向的则是安州城的北门。何云柯麾下的左衔卫显然骑术更为精湛,在下唐骑兵从两侧想要包围屯连卫的档口,左衔卫反而从后头将下唐骑兵包围了。
屯连卫冲锋勇猛,威力庞大,可是同样存在致命弱点,那就是一旦全力进攻便无力防守,此刻若是有敌人从背后包抄,战车是极难调头的,等待他们的只能是被屠戮的命运。
这点在战争开始之后,巫矻获很快就发现了,因而他才会果断下令骑兵从后侧包抄,可他刚一动,梁军立马做出了对策,左衔卫的骑兵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断了下唐骑兵的后路,一场双重包围恶战是在所难免了。巫矻获抬眼看向安州城头,城头站立的那人也投来了相同的目光。
“棋逢对手啊!”
何云柯凤翅三棱枪一出手便将两名敌人串串了,他号令麾下抓住敌人背对自己的机会奋力杀敌,一时间,下唐骑兵一边忙着杀戮背对自己的屯连卫,一边又被左衔卫从背后袭击,忙不得不可开交。下唐骑兵中最先转过身来的一批人手中的兵刃不同于一般的骑兵,他们使的狼牙三节棍,三节棍耍开立刻将几名左衔卫骑兵扫落马下,但凡是被三节棍的狼牙划出伤口的,不出多时便口吐白沫倒地而亡。
“兵刃有毒!”何云柯怒吼,他纵横沙场多年最恨的便是用毒这一招“他们交给我,你们全力进攻!”何云柯带着贴身护卫十余人针对这些手持三节棍的敌人,将其余的骑兵悉数派遣至前方。
擒贼先擒王,何云柯早就将目光标准了其中一个清瘦高挑的蒙面人,之所以会觉得他是这群人的首领,全在于他的狼牙三节棍上的倒刺闪耀的不是蓝色光泽而是红色,毫无疑问这上面的毒一定毒性更烈,何云柯暗暗捏了一把冷汗。
黄色角旗左右翻转,副将带着左衔卫插入这群手持三节棍和下唐骑兵之间,何云柯麾下的二十名贴身护卫跟随着统帅同这群持三节棍的展开近身交手。
左衔卫骑兵们凭借长枪的优势与敌人保持一定的距离,打得过便前进一些进一步逼迫;不是对手便后退一些,始终保持与敌人的距离。何云柯三棱枪使得虎虎生威,变幻莫测,在那名头领的身边造成了一个攻击圈,却不急于进攻其要害,而那名清瘦的头领上半身未动分毫,依靠手中的狼牙三节棍同样在自己周边形成了一个防御圈。
何云柯见一时半刻找不出敌人的破绽,灵机一动,甩开三棱枪猛刺敌人坐骑,马匹屁股被狠狠的戳出一个口子,疼的它仰头嘶鸣。眼看坐骑遭袭,清瘦头领怒目而视,一个劈砍便要取何云柯性命,身为左衔卫指挥使,何云柯的应变能力上佳,他不仅躲过一记杀招且利用空档再次袭击马身,疼的马匹原地蹦跳、拔腿欲跑,若不是清瘦首领死死勒住缰绳,只怕此刻已经跑出战阵了。
直到此时,清瘦首领总算是看清楚对方的目的所在了,这人根本不打算和自己正面交手,而是指引军队将自己的部众和下唐骑兵隔开,他回首,看见的是下唐的步兵正在遭受梁朝屯连军队的碾压;下唐骑兵从后包抄控制住了屯连军的攻势;梁朝骑兵截了下唐骑兵的后路,同时将自己的部众隔离出主要的战阵。“好一招‘分而化之’!”他暗暗心惊,却不由的朝己军的军帐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