豫王大婚前九日
自从豫王的婚事确定以来,豫王府就门庭若市了,各色皇亲国戚、文官武将迎来送往,更有梁帝的赏赐是源源不断送进府来,好在宣韶宁所在的厢房在府中最为偏僻的角落并未被喧闹沾染半分。
自从返京以来已经过去半月有余了,在一系列的各种应酬之后终于空闲下来了,就连胭脂也随玄甲军回到了漠北,而宣韶宁再次同上回一样被豫王留在了身边,然而这皇室婚礼他一介武夫是丝毫也帮不上忙,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少去打扰,可宣韶宁本能的感觉到豫王并没有如常人那种欢愉反而有一些忧郁。打开王府的侧门,宣韶宁悄无声息的来到了街上,朝着冷月斋走去。
“你在灭胡之战中的英勇表现已经传遍京城了,你这一来可是我冷月斋大大荣光呢!”
“婉彤你就别取笑我了。”
“豫王大婚,夫子也会来呢!”
“哦?”宣韶宁瞪大了眸子“真的么?”
“你以为我是肖默言那般人么?这是叶凯师兄亲口告诉我的。”
“那太好了!”心里一直挂念着夫子,虽然打算抽空回到青山书院去看看可一再拖延,这回真要好好向夫子谢罪了“对了,默言呢?”
“和柯冉一样都在为豫王殿下的婚事做着准备呢!”戚婉彤打趣道“倒是你,作为豫王的副将倒是这么得空。”
宣韶宁摇摇头,苦笑道“实话说我也想不透为何殿下留我在身边,我是真真什么忙也帮不上。”
“有些人不是因为能帮上忙,而仅仅是因为在身边就觉得安心。”戚婉彤看似无心之言不经意间触动了宣韶宁,混乱的思绪中突然闪现了一丝光明,难道对豫王而言自己真的是如此重要么?
看到宣韶宁怔着,戚婉彤用手在他面前使劲晃了晃,提醒道“你或许可以找机会提醒下豫王,在大梁方才战胜的节骨眼上下唐便送来公主和亲,这其中的深意不可不察。”
“什么?你觉得这婚礼有问题?”宣韶宁颇为意外。
“倒不是我觉得,而是叶凯师兄之前来我这儿的时候提到了,是他们和夫子分析情报之后得出的怀疑吧,因此自那以后我也让歌姬们留心。”
“可有什么收获?”
戚婉彤摇摇头“夫子做事从来谨慎,今日你来,我也就传达一声,毕竟比起其他几位皇子来,我也觉得豫王是最为合适的皇位人选”。
豫王大婚前八日
大梁西南边境,神杀军营,金昌城头,年逾五旬的澹台归宗伫立远望,金昌城向南五十里即为下唐的地界,他作为千卫大将军率领麾下的神杀突骑镇守西南已经十年有余,而他的澹台家族已经在这块土地上繁衍生息了百余年,到了他这代已经是第七代。
澹台家族作为非官宦家族崛起于百年前的征讨下唐之战,战后澹台先祖作为戍边的战士留在了西南,而他的后代凭借军功一步一步将家族打造成如今西南的第一家族,俨然比肩西南土司,即便是西南郡守见了澹台族长也要礼让三分,澹台归宗的正三品上千卫大将军已然是家族中历来军职最为显赫的了,但是真真让他地位难以撼动的是他的女儿嫁给了当今的太子成了太子妃,使得澹台家族摇身一变成了皇亲国戚,这是何等的荣耀!这是澹台家族百余年来距离权力最为接近的时候,曾经几何,澹台归宗雄心勃勃,可是就在旬月之前京城传来消息太子被禁足,为此澹台归宗动用一切朝中关系人脉想要暗中帮忙,本来眼看着转机就要来了,谁知道豫王打了胜仗回来之后梁帝对太子愈发厌恶,太子处境竟然急转直下,连宝贝女儿的书信都已经半月未曾收到了。
哎澹台归宗深深叹气,此刻最让他煎熬的已不再是下唐的威胁而是太子的地位,那可是直接连接着家族的命运,可偏偏半月了都未能收到女儿澹台曦茹的书信了。澹台归宗身高六尺,常年的沙场征战练就了他虎臂蜂腰、硕拳虬髯的体格,一张红脸上的五官也同体格一般粗犷,加大版的淄獬甲包裹住身体更是将武将风度展现的淋漓尽致。
“大将军,京城来信了!”一名护卫将一只灰色的信鸽呈上来,澹台归宗仅仅看了一眼就分辨出这并不是澹台家族惯用的楚南信鸽,虽然心生疑惑,可一听是京城来的,他还是立刻接过信鸽从爪子处解下细小的铜管,细看能发现铜管上镌刻着一个“陵”字。
“你下去吧!”待护卫走远后,澹台归宗仔细打开铜管用力甩出了其内缠得仅有银针粗细的书信,展开一看豫王势大,太子位危,曦茹暂无碍。将纸条仅仅攥进手里,澹台归宗开始思索,这铜管不是民间所能见的,乃是尚工坊专为皇家锻造的黄钨铁,而刻字则显示了书信来自于陵王,陵王的书信意思很是明白,豫王的强势崛起已然威胁到了太子的东宫之位,而曦茹在陵王的护佑之下暂时无事。
结合近一年来自己掌握的情报,澹台归宗认同陵王的看法,在收复鄞州、剿灭东胡之后,豫王已经深得梁帝的喜爱而反观太子因为举止不端被禁足已经月余。梁帝接受了下唐的和亲要亲自为豫王举行盛大的婚礼,加入豫王如今五珠亲王的爵位,有朝一日取太子而代之绝非危言耸听!若是真到那一日,曦茹的下场可想而知,而澹台家族虽然不至于立刻受到牵连,可要想保持现有的地位已然不可能。
不行!绝对不行!先祖花费百余年才换来了如今家族的地位和权势绝对不能在自己的手中断送!澹台归宗紧张的胸口起伏不定,转念一想,自己家族素来与陵王交集甚少,此次为何陵王会出手相助?对了,他也在觊觎着皇位!然而陵王不同于襄王、豫王,他在军队中素无根基,此次相助想要卖给澹台家族一个大人情好为日后打下基础,哼,打的好算盘!不过自己在朝中的势力并不算强大,若想要帮助太子打压豫王真的还得依靠另一位皇子才行。
短短一炷香时间,澹台归宗已经将这盘棋想的清楚,他必须保住太子东宫之位,必须保住曦茹的性命,必须维持澹台家族的荣耀,他只能选择同陵王合作对付共同的敌人。
“曦茹,你可千万要坚持住!父亲一定倾尽全力帮你渡过难关,保住你太子妃的位置,你可是未来大梁的皇后!”
豫王大婚前七日
“大胆!退下,谁敢拦本宫!”曦茹对着一群挡在东宫含凉殿前的内侍嘶吼道“本宫乃是太子妃,如今宫中已经无任何可以吃的了,谁给你们的胆子竟然要饿死太子!本宫这就要去面见陛下,再敢阻拦者,立刻杖毙!”
曦茹踢翻了跪在自己脚边的几名内侍,挣扎着想要去抬起门栓,可立刻更多的内侍蜂拥而来挤在门前,既不还手也不还嘴,就是乌压压的跪着,曦茹一介女流任凭她如何努力都无法打开宫门。盛怒之下,曦茹抬手就掌掴内侍,可是任凭她如何殴打,直到打到自己的手掌疼痛的麻木了,内侍们依旧纹丝不动。
“你们!”曦茹又急又怒,泪水已经开始在眼眶中打转,可她回头只看见跌坐在门槛处的夫君,那个衣衫不整、满面泪痕的扶着门朝自己哭泣的夫君。曦茹一直明白自己的夫君不是个有男子气概的人,可为了家族的地位她只能将就并在将就的日子中慢慢将自己练成了如今的模样,此刻她多希望夫君能站在自己的身后,哪怕一句安慰,哪怕是抱住自己,她都觉得自己不是孤单的。
曦茹仰头,努力将眼泪逼了回去,她不能放弃!她身上肩负的是澹台家族的命运,她绝对不能轻言放弃!
“曦茹”太子开口了,他的声音低落中透着无从躲藏的害怕“我饿了曦茹”
曦茹收回了自己仰望的头和扬起的手,镇定的走过跪着的内侍来到了太子身边,慢慢蹲下,展开笑颜,温柔的说道“殿下,你是太子殿下,不要在这些下人面前哭泣。臣妾这就去膳房给殿下做些吃的,殿下先回到宫中,待会吃完了,臣妾再服侍殿下整理衣冠可好?”
太子委屈的点了点头,曦茹重新站起身,迈开步子朝着膳房走去,那个以前自己甚少去的如今一天要去好几遍的地方,可她知道那里已经没有什么吃的了。
站在膳房的门口,曦茹望着已经被翻过一遍的杂乱的膳房,心中的苦痛再一次涌上来。
“娘娘,奴婢参见娘娘!”
曦茹转身看见了一个很是脸生的侍婢在给自己行礼,心中怒火再次点燃“如何?本宫连自己宫内的膳房都进不得了!”
“娘娘息怒!”侍婢突然抬起了头,“娘娘,奴婢是澹台将军派来的。”
什么!一瞬间,曦茹以为自己听错了,自己已经同宫外断了联系半月之久了,如今父亲竟然派人混进来了?
“娘娘莫急,这是奴婢偷带进来的粮食。”侍婢从背后解下一个包袱递给了曦茹说道“将军要奴婢好生照顾娘娘,将军要奴婢转告说‘月牙要坚持住,父亲一定想办法,切要保重身子!’”
本来还有些疑虑的曦茹彻底卸下了心中最后的防线,月牙!对,月牙是自己的乳名,是父亲给自己取的,父亲曾说自己就如同西南的明月,玄月的时候最是美丽,这个乳名只有澹台府中最为亲近的几人才知道!
“父亲!”
“娘娘,奴婢混进宫来不容易,能带的东西也不多,这些食物够娘娘同太子殿下吃上几日了,之后奴婢还会再来的。”
曦茹接过包裹,未及打开看先四周环顾确保没有别人在时才低声说道“你快些离去吧,下次再来还是在这里,我们约三日后申时。”
“是,奴婢记住了!”侍婢行礼后快速退出了曦茹的视线。曦茹怀抱着包裹,再次生出了勇气和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