陡然提高的音调贯穿范荣胜的耳畔,让他的心头一慌。
“你看见了吗?”叶栖继续敲击,“她死前挣扎的四肢。”
讯问室里再次响起规律敲击玻璃杯的声音:“他的脖子被人死死的扼住,他用力的挣脱身上的重量。他无助的四下张望,那一双眼眸向你投向了求助的光芒。”
顾铭羽一惊,叶栖描述的这种情形,根本不是坠楼死者的死状,而更像照片里被灌下农药小孩的死前状态。
叶栖幽长的声音仍在继续:“那天,也是这样暗的光线。他抱着最后的希望向你求助,可你却没有动。你就那样看着他被灌下农药,任浅黄色的液体从他口中溢出,渗入土地。那时的地面很潮湿,你甚至恍惚觉得药剂会顺着土壤一路攀附到你的脚边。”
“不,不……”范荣胜的双手按在自己的太阳穴上,记忆疯狂开始闪动。
“是你杀了他,”叶栖抬起他眸色渐深的双眼,铺天盖地的压迫感笼罩而下,“是你,范荣胜,是你杀了那个孩子。”
“不!”范荣胜猛地从座位上弹起,双手因为连在桌面上而佝偻着腰嘶吼,“他不是我杀的!不是我!是范文!那个孩子是范文杀的!”
叶栖将笔扔在玻璃杯里,笔身敲击杯壁的声音回荡,溅起的水花扬在杯壁上,无力滑下。
范荣胜砰的一声坐在了椅子上,双眼无望而空洞。
隔着单向玻璃,方仲辞将手指攥紧。
刚才在讯问室里,看着叶栖用纸张包灯,方仲辞忽然产生了想看看自己不在时叶栖是什么模样的念头。
为此,他故意找借口走出了讯问室,又和顾铭羽两人串好口供。
所以从审讯开始时,他就一直站在隔壁,目光一刻也不曾从叶栖身上移开。
此刻,方仲辞不禁有些疑惑,叶栖是一直有意在他面前藏下锋芒吗?
讯问室里,已经说出关键信息的范荣胜宛如被人抽了骨,整个人瘫在了椅子上。
叶栖将从502室里翻出的证据照片推了过去,看着范荣胜目眦欲裂的捧着那些照片,他开了口:“我本可以将这些照片扔在你面前,逼问你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我没有。这代表着警方在给你机会。死缓或是无期徒,不比受那些人胁迫要好吗?”
“你……你怎么知道?”范荣胜有种被人一眼从头看穿到尾的惊恐感。
叶栖摇摇头:“我希望我是不知道的,而所有‘知道’都是出自你口。这样你才有活着的机会,不是吗?”
在叶栖的劝说下,范荣胜忽然间明白了。叶栖说的对,现在他既然已经交代出了范文,就等于彻底得罪了那些人。那他剩下的唯一一条路就是配合警方,否则,他只能被那些人拉下地狱,不得好死。
“我……”范荣胜欲言又止。跨越十二年的往事,他一时间似乎也找不到一个开端将所有事情厘清。
叶栖的语气静如止水:“就从你第一次见到范文杀人开始。”
“好。”
十二年前,范荣胜还是一个记者,每天做着能挖到点什么骇人的新闻,进而一夜暴富的春秋大梦。
天色向晚,他还在带着相机四处取材。天上濛起细微的雨丝,沁入松软的泥土。
成年人的崩溃往往是一瞬间,一个星期的无果加上毫无征兆的雨水,让范荣胜颓废的靠在树下。他闭上双眼,无声的流着泪。
许是闭上了双眼,范荣胜的听觉开始敏锐起来。隐约间,他听见小孩子的呜咽声,他猛地睁眼,循着声音找去。
透过灌木丛,范荣胜看见了两个小男孩。
个子矮的小男孩将一瓶什么递给另一个孩子:“你把这个喝了,我就原谅你。”
小男孩不停推拒,甚至哭了起来。
发现并没有什么,范荣胜丧气的准备离开。可这时,矮个子的男孩忽然将另一个孩子推倒在地,单手掐在对方的脖颈上,强迫他将手里的东西喝下去。
“你不喝也得喝!”
那声稚嫩的嘶吼将范荣胜的注意力再次拉扯回来,看见这一幕,他脑子里迅速闪过一个念头:低龄霸凌的题材,也许能火!
他默默蹲在灌木丛里,目击着一切。
躺在地面上的小男孩竭力反抗,绝望的四处张望。
那一刻,他发现了藏在一旁的范荣胜。
可范荣胜却视若无睹,按下了连拍的快门。
低频的拍照声却惊动了骑在人身上的孩子,发现自己暴露,范荣胜迅速跑开。
一路跑了十几分钟,范荣胜终于在路边搭上了车,准备回家撰稿编写材料。
可当他到家,满心欢喜的翻看起那些的照时,他却在放大的照片里发现了异常。刚刚那小男孩手里拿的,竟是小瓶的敌敌畏!
那时,范荣胜的脑子像是宕机了一般,回想起当时小男孩求助的眼神,他惊吓的将相机往地上一扔。
挣扎了许久,他还是选择了报警,警察要求他即刻带着证据交到附近分局。
可正当他拿着相机推门而出的时候,两个人正站在他家门口,看上去是一个青年带着一个小孩。
范荣胜定睛一看,那孩子正是刚刚给别的孩子喂毒药的那一个!
小孩诡谲一笑,猛地钻进了屋子,将农药瓶里的残液四处倾倒,肆意在屋子里印下指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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