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第一天见的人都不下十来个,还好她记性好,那些宫女、侍从的名字勉强记住了个大概,但回想起来,还是“颜玉”这个名字她记得最为清楚,就连面孔都能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肤白滑如玉,不笑时显得随性懒淡,笑时便如三月春风吹来,夹杂着桃花香气,引人驻足。举手投足间都带着股少年风流的韵儿,玩世不恭,招蜂引蝶,好想是故意逗着你入迷。
未入宫之前,浮梦还以为这皇宫之中皆是利欲熏心的人,尤其对于为官上位者,巴不得自己一步登天、荣登高位,甚至还有什么造反谋逆之事。
这人倒是个另类。
想过颜玉后,便不可避免地想起久别重逢的皇帝“爹”,一瞬间脑仁便疼起来。
她这个一看年轻时就长着张小白脸的“父皇”还真是奇怪,又不缺儿子,拉着她这个彻头彻尾的假皇子说了那么多掏心窝子的话,害得她一时没忍住不争气地掉了几滴眼泪。
这就算了,还下令要为她回宫举办宫廷宴。
听起来跟鸿门宴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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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落民间一朝被寻回的三殿下甫一回宫就住在东宫之事才过一天就传遍整个后宫、前朝,成了妃嫔大臣们日日都要言语几句的人,可谓是议论纷纷。
只不过妃嫔们都只敢在私下里议论,朝臣们都是在朝堂上直接呈书上奏。
皇帝为此发了很大的火,宫里好几日不安分。
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浮梦本人暂且确实乐得无忧,借着养病的借口在东宫寝殿里窝了好几天,日日过着躺平的生活。
直到这日一早,尚衣局的女官送来为她量身定做的衣裳。
丹雘色大袍,金织白蟒在云雾间隐没出现,仿若神龙吐雾,上面闪着细碎的金光,光是呈在衣板上就尽展华贵奢靡,更不用说穿在身上。
宫女清婉接过尚衣局女官送来的衣服,紧接着所有人的目光都朝向浮梦。
浮梦不知所云,看了眼清婉,最后又将目光放在女官身上。
便见那女官一笑,问道:“三殿下可还满意?”
浮梦看着这位女官面善,也就实话实说:“满意是满意,不过我不太喜欢这样富贵的衣裳,简朴些就好。”
女官听了一笑。
早听说当年不幸早夭的三殿下打民间被捞回了宫中,她原是以为这皇宫里又要多一位不好伺候的主儿。之后又有人亦云这位殿下大小跟着那前宫廷画师浮屠云游江湖,过得是颠沛流离宛如乞丐的生计,便又生了好奇之心。
原本这送衣裳的活儿不用她亲自来干,却按捺不住自己心中的好奇,便乘此机会一睹尊容。
这一见,却是吃了一惊。
这位三殿下不光身量比平常男子矮了些,虽是十九年纪,看着却甚至还不如只有十六岁的五殿下高,相貌更是像极了当年风华绝代的倾城佳人浮瑶浮贵妃,不说十分,也有八分相似,只是眉宇间多了圣上的一丝清平之意。
难怪刚一入宫便被圣上安排在这东宫,就凭圣上多年来即便被朝中大臣屡屡上奏请立后也从不肯立,心中对已逝的浮贵妃的一片真意,这三殿下日后立储便可谓是指日可待。
倒是个不能得罪的主。
眼下见这位不能得罪的主看着性情甚是温和,她便松了一口气。
“下官谨记。”
尚衣局几人一走,浮梦悬着的一颗心才落下,正打算坐下喝口水,青婉和另一宫女霜离便过来服侍她更衣。
当下便是一警,躲开两人、自己抓过那玄色金织白蟒纹袍,制止道:“我自己穿即可。”
两个宫女收回了手,相视一笑。
只当是三殿下久在民间,没有被人服侍过,又顾及着她们是女子,男女授受不亲,羞赧而不愿让她们服侍更衣。
“殿下,不是奴婢们不听吩咐,可眼下殿下身份已不一般,奴婢们服侍你是应该的,殿下总不能一直自己穿衣?”清婉说道。这几日的相处下来,她便知这位殿下甚是好说话,一点也没有皇子、主子的架子,亲切温和得很,便有了胆子直言相告。
浮梦摇了摇头:“我自己穿即可。”
她倒不是因为什么羞赧害臊,只因若是让这两人服侍自己穿衣裳,不就堂而皇之告知她们自己是女子了吗?
一人知众人知,皇帝便会知道,皇帝知道了,她也就没命了。
两个宫女瞧着皆不大,豆蔻及芨年华的样子,都梳着双丫髻,模样生的可爱,瞧着也让人喜欢。
但这并不代表浮梦会完全信任她们,更何至于将这种能导致杀头的事告知她们。
浮梦走到糊绢纱隔后面,褪下衣裳,裸|露出上身,胸部被一块白布缠着,肌肤胜雪三分白,因而布料边角处的细肉被勒出的红痕就是显得触目惊心、十分明显。
倒也没有多疼。
以前跟着养父浪迹江湖时女扮男装是为了生活,如今入了皇宫女扮男装却一夕之间成了为了生存,倒真是世事无常。
刚入宫她是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养父要撒此弥天大谎、无端害了她,这些日子浮梦也想明白了,无非是担心她一个人活在世间没有依靠、想给她找个安生立命的地方罢了。
可她如今在皇宫虽说锦衣玉食,过得却提心吊胆、不如浪迹的日子里那般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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