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七’二字又该怎么写?”头次提笔写字,她声音有些掩不住的兴奋:“还有‘霍’字,我姓霍呢!”
云峤耐心将她说的字一一教了,见她像小孩子得了心爱的玩具般雀跃,反反复复写那几个字,正觉得有趣,突然听少女轻声道:“‘云峤’该怎么写?”
云峤微微一怔,低头看去,恰巧满月也抬头看过来,幼鹿般的圆眼清澈动人,让他心头不由得轻轻一跳。
他没有写自己的名字,只突然道:“给我看看你的手。”
满月不明所以。
但她还是依言张开手掌,举到云峤面前,像要糖吃的小孩子,乖巧又懵懂。
“阿峤哥哥,”叫的次数多了,也便越来越顺口:“我的手怎么了?”
她自小干活长大的,不是闺阁里养大的娇小姐,一双小手满是薄茧和伤疤,因着每日整理花材,指缝中还有些洗不去的青绿痕迹。
满月自己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忙将手藏到背后,期期艾艾解释:“我,我的手不脏,这些颜色是草木汁液,轻易洗不掉的……”
云峤叹了口气,将她的手拉过来:“在哪里弄伤的?”
纤细指头上,有好几道裂开的新鲜口子,虽然不深,但血红血红的,看着也挺渗人。
“这个呀,”满月松了口气,语气也轻快起来:“被竹条子拉伤的,这也没什么,做活的人哪天不受点小伤,也没多疼的。”
原来罪魁祸首还是自己。
第22章 他头一次感觉到了一丝………
熟识云峤的人都知道,他天生一副多情模样儿,其实性子最是凉薄,一向禀承着“愿打愿挨”这个基本原则,比如他若撩拨你,你信了,那是你自己愚蠢,若应了他什么事儿,过程中出了什么纰漏,那也得自己兜着。
谁叫你自己愿意呢?
但今天看着这小姑娘笑盈盈地露出两个梨涡,说“没多疼”的时候,他头一次感觉到了一丝……罪恶感。
“今日别练字了,”云峤语气从未有过地温柔:“养好了手再来。”
“可是……”
“没关系,等手好了,我再教你,”云峤道:“随时来都可以,我答应你。”
满月立刻又高兴起来。
“那我先回去啦?”她又恋恋不舍地看了看自己写的那几张纸:“也该到做饭的时候了,阿峤哥哥今日想吃清淡一些还是滋味重一些?”
“别做了,仔细手疼,我叫陈伯出去买一些吃食,待会儿给你家送去,”云峤觑一眼她神色,知道她实在喜欢那几张纸,便拿起来想要递给她:“这个也拿走吧。”
满月摇了摇头:“被爹爹看到又该骂了。”
想了想,到底舍不得,还是将云峤最初写了“满月”的那张纸拿起来,折成小小的,无比珍惜地收在荷包里,才弯着眼一笑:“我留着这个好了,忘记的时候也能拿出来看看。”
说完步伐轻快地出了门,叫上在院子里玩的初七一起回家。
走出好几步才后知后觉想起来,自己还不知道“云峤”两个字怎么写呢!
午饭时候陈伯果然过来,拎了一盒子藏味斋的饭菜,说是公子吩咐的,满月连声道了谢,一抬头却见他欲言又止。
“陈伯有什么事吗?”她问。
陈伯搓着手:“倒也没什么事……”
一咬牙,还是说了:“满月姑娘可记得上次我说过的……嗨,也不是我故意偷听,实在是你们在后门处说话,声音大了些……”
满月愣了愣神,才明白过来他在说什么。
原来自己跟宋函说的话,院子里的人都能听见?
所以云峤也不是无意间走到后门那边,而是特意过去解围的?
她脑子一乱。
等等,陈伯说的什么,上次说过的话?
满月脸色一白,突然想起来,上次陈伯好像是告诫过自己,别对云峤动什么不该有的心思?
“我没有……”她小声解释着,心头一阵委屈,连眼圈都红了:“我知道我不配,哪敢肖想阿峤哥哥……云公子这样的人呢?我只是……”
陈伯见她误会,吓得连连摆手:“满月姑娘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愁眉苦脸想了半天,才一跺脚:“罢了,我就是怕你吃亏,姑娘是个善心人,什么配不配的呢?倒是我不配说这话了,若满月姑娘往后真跟了我们公子,倒是我们公子的造化呢,怕只怕……我不过白提醒一句罢了,姑娘就当我从没说过吧。”
他只是担心满月像永京城中那些贵女似的,对自家公子上了心,最后白伤心一场而已。
但满月今天这话倒提醒了他,他又是什么身份,就敢揣摩起公子的心思来?哪怕公子暂时落难,不再是国公府世子了,那也是纪国公嫡亲的长子,将来风波过去,难道还一辈子窝在这穷乡僻壤?
当年他受了云夫人救命的大恩,又无路可去,宁愿卖身给云家当一辈子的奴仆,如今云夫人不在了,云峤便是她留下的唯一骨血,也是自己发誓要效忠的唯一主子,他这辈子无儿无女,唯有一点忠心可昭日月,万不该见公子和蔼,便自作主张管起闲事来。
陈伯想明白了,只笑道:“我来是想与满月姑娘说,前几日去码头买黄沙的时候,寻思着在家也是闲着,不如找些活计贴补家用,便顺手找了个扛大包的活儿,今日院墙也砌完了,明日便要上工去,姑娘往后做饭的时候,晌午便不用做我的那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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