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夕岚巷不似别处那么热闹,马车的轨迹依稀可见,他一路追寻,终于发现了些许端倪。
“侯爷,”他道,“那条路的尽头是康王府。”
骆夜白垂眸不语,但看起来并不意外,倒是季予然蓦地抬起头,“说起来,康王殿下和我姨母还有一段不为人知的过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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韶棠不知睡了多久,只觉脑袋昏昏沉沉,浑身酸软乏力。
她努力了好久才缓缓抬起眼皮,入目便是一层薄纱罗帐,从样式到颜色都让她恍惚有种回到丰乐镇的家里的感觉。但转瞬她又否定了这个想法,毕竟前一会儿她才无意发现了书房里的暗室,发现了季予然不做人的秘密。
怎么会一想就真的回到了丰乐镇呢。
她艰难地移开视线,旋即就被惊得溢出一声了惊呼。
一道炙热的目光直直投过来,并未因为她的惊惶而有所动摇。
她没来由地感到害怕,紧紧揪着锦被,不自觉地往榻端缩回去,“你你你,你是……”
话音一顿,她恍然惊呼:“是你!”
头先在满月客栈对面的茶楼,只一道眼神就将她吓得不轻的那个男人!
她警惕地盯着他,“你是谁?”
男人没有回答,而是目光不悦地看着她的动作,声音沉沉道:“过来,别碰着她。”
“嗯?”
韶棠茫然四顾,这才发现她的身后挂着一副画像,而画中之人,正是她的母亲。
寻常人见到她母亲的第一眼,都会被她皎若秋月的容颜所吸引,很少有人会注意到她的耳垂处落了一点樱红小痣,但在这幅画像上,不仅点了痣,而且位置分毫不差。
一刹那,韶棠心中的惊惶变成了愕然,“你认识我娘亲?”
话一问完,她心里已有了答案,恐怕不仅认识,还是身边亲近的人。
男人答非所问:“她给你起的名?”
说罢他微弯眉眼,嘴角噙着意味不明的笑,虽不似第一回 见到的那般阴鸷狠戾,却仍藏着隐隐恨意,叫人不寒而栗。
韶棠往她母亲的画像靠近,又听那男人轻声嗤道:“还真是执迷不悟。”
她猜这一句“执迷不悟”说的是她的母亲,下意识便反驳:“我娘亲不是你说的这样。”
“哦?”男人好似被她这一句话勾起了兴致,单手支撑着脸,挑眉问:“那她是哪样?”
韶棠抿着唇不答话。
男人也不着急,在彼此静默的时间里就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似是料定了她会先一步沉不住气。
而事实也的确如此,韶棠一睁眼就来到了这里,她需要更多的信息来确认自己的处境。
“你到底是谁?为何要将我带来此处?”
“你想先听我回答哪一个?”
“我……”
韶棠话未说完,又被他截去话头,“她没跟你提起过我?”
韶棠暗自思忖着他的言外之意,斟酌回道:“我娘亲不爱提及丰乐镇以外的事情。”
轻笑声响起,男人微点下颌,“嗯,确实。”
他又问:“这些年,她过得好么?”
韶棠觊了他一眼,“嗯。”
“是吗?”他凝视着画像,“倒是心安理得。”
他眸光暗沉,情绪难辨,韶棠只听出他语气里的嘲讽,直接问道:“你将我带来这里,是想通过我从季予然那里得到什么?”
“呵。”从唇缝里吐出来的一个轻飘飘的气音,却给人难以忽略的压迫感。
“从季予然那里得到什么?”他道,“她没有教你识人辨事吗?”
不等韶棠回答,他又低喃:“也对,她自己都分不清。”
韶棠抬眸迎上他的视线,“你有话就直接说。”
“你在宅子里住了那么就一点都没有察觉么?”男人冷冷道,“那个男人根本就不是季予然。”
韶棠倏地一愣,心里如同被针扎着,引起一阵阵痉挛的疼。
好一会儿,她才找回声音,“你说什么?”
“长宁侯,骆夜白。”
长宁侯,骆夜白。
她喃喃地跟着念了一遍。
又在心中一遍遍地提醒自己,眼前的男人身份未明,他所说的每一个字都不能轻信。
但这个念头一经冒出,便在脑海中不断盘旋,挥之不去,继而牵引出许许多多被她刻意忽略掉的细枝末节。
她想起母亲临终前的那一番话,母亲说季予然是一个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而事实上,她时常在他的脸上看到讳莫如深的神情。
打小跟着他的长随不姓季,而是姓骆。
初见那日,他身上带着刀伤。
一个文弱书生又岂能轻易将陈大陈二打发了回去?
……
还有,他坚持要她唤他夜白。
韶棠按着心口,耳边嗡嗡作响,只觉比在暗室那会儿还要难以喘息。
很快,她额上渗出一层细细密密的汗,清风拂过,引起一阵湿凉,她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男人神色复杂地看着瑟缩在榻端的女子,相似的画面陡然浮现眼前,心口无端漫出一丝疼。
“你真的很像她。”
他不由抬起手,却在即将触及韶棠的脸时又猛地缩回。
而本就难受不已的韶棠因他的动作,忽而想起第一回 见到的那个仿似啐了毒一般的阴冷眼神,恶寒迅速蔓延,不受控地捂着嘴干呕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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